他知道魏延所部作为先锋,收集的蜀中地图最为详尽,这正是白毦兵急需的。
魏延一愣,没想到陈到提的是这个要求,随即豪气地一挥手:“一言为定!输了,图册任你抄录!某倒要看看,你这‘贼兵’,如何破某的堂堂之阵!”
半个时辰后,同一片密林。
魏延亲自挑选的五十名悍勇亲兵,皆披挂演习用的旧甲,手持裹布沾灰的木刀木枪,排成紧密的突击阵型。
在魏延一声令下后,如同猛虎下山般,呼喝着冲入林中。
他们意图以力破巧,用最直接的碾压扫荡这片区域。
魏延抱着双臂,嘴角带着胜券在握的笑意,站在林外高坡上观战。
他仿佛已经看到陈到那些“贼兵”被他的虎贲冲得七零八落、狼狈不堪的样子。
然而,仅仅过了一刻钟。
林中的呼喝声、金铁交鸣声渐渐稀疏,最终彻底沉寂下来。
魏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又过了片刻,林间人影晃动。
只见陈到麾下的白毦兵,三三两两,沉默地从不同方向走出林子。
他们身上沾满了泥雪,显得有些狼狈,但眼神锐利依旧。
不少人身上的皮甲要害处,沾着点点醒目的白灰印记,但更多的则是完好无损。
反观魏延的亲兵,却是一个都没出来。
陈到最后一个走出林子,拍了拍身上的雪沫,对着坡上脸色铁青的魏延抱了抱拳,声音依旧平稳:
“魏将军,承让。”
魏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猛地冲下高坡,一头扎进林子。
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
他那五十名精挑细选的悍勇亲兵,横七竖八地“倒毙”在雪地里、岩石后、树根下。
每个人身上都布满了刺眼的白灰点,尤其是咽喉、心口、后颈等要害位置。
他们脸上的表情混杂着震惊、憋屈和茫然。
有的被绳索绊倒,有的像是被从天而降的“袭击”打懵,有的则明显是在狭窄地形被多人配合瞬间“击杀”,连像样的抵抗都没组织起来。
整个战场一片狼藉,却几乎见不到激烈的打斗痕迹。
他的兵,就像是闯进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被无声无息地分割、绞杀殆尽。
“这……这怎么可能?!”
魏延喃喃自语,失魂落魄。
他引以为傲的堂堂战阵,在陈到这种阴险诡谲的“贼兵”战术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和更深的好奇心同时涌上心头。
当晚,陈到的营帐内灯火通明。
魏延不请自来,手里还拎着一坛刚烫好的烈酒。
脸上白日里的桀骜和铁青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神色。
有不服输的倔强,有被打脸的尴尬,但更多的是一种对未知领域的强烈求知欲。
“叔至!”
魏延大马金刀地在陈到对面坐下,将酒坛重重往案几上一顿。
“白天是某孟浪了!某向你赔个不是!”
端起自己面前倒满的酒碗,一饮而尽,动作依旧豪迈,眼神却紧紧盯着陈到。
“不过,你得告诉某,你到底是怎么练的兵?你那帮小子,在林子里怎么跟鬼一样?某的兵也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怎么在你的人面前,就跟睁眼瞎似的?”
陈到看着魏延这副样子,心中暗笑。
这位魏大将军,虽然傲气冲天,却是个直性子,服就是服,不服就干。
他这种对军事的执着和好奇心,正是可交之处。
“将军言重了。”
陈到也端起酒碗,陪饮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入喉,带来一股暖流。
“非是叔至有何秘法,不过是因地制宜,因敌施训罢了。”
放下酒碗,指着帐壁上挂着的简易葭萌关周边地形图。
“将军请看,蜀道艰难,城池多依山傍险。将来入雒城,巷陌狭窄,屋舍参差,非开阔之地可比。我军若只知列阵而战,无异于自缚手脚。”
“白毦兵所练,不过是在复杂逼仄之地,如何更有效地保存自己,击杀敌人。”
“潜行匿踪,是为出其不意;无声格杀,是为减少惊扰,速战速决;小组配合,是为在狭小空间内形成局部优势。”
看着魏延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说道:
“至于将军麾下今日之失,非战之过。”
“一则,将军之兵,惯于平原冲杀,骤然入林,失了地利;
二则,将军欲以堂堂之阵破我,而我所设,皆是陷阱诡道,以有心算无心;
三则……”
陈到微微一笑,“将军的亲兵,恐怕未曾想到,我的兵为了在雪地里潜行,宁可冻僵也要在雪窝里趴上半个时辰,只为了等一个最佳的突袭时机;”
“为了无声接近,他们连呼吸都刻意控制,踩着枯枝的力道都经过反复练习。”
“这份苦功,这份忍耐,或许比单纯的勇力更难熬。”
魏延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酒碗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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