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府的马车在太子府门前停稳时,外面的喧嚣便已透过厚重的车壁,隐隐约愈地传了进来。
玄风在车外低声道:“王妃,到了。”
绿萼先一步跳下马车,当她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太子府门前宽阔的朱雀大街,此刻几乎被各式华丽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每一辆马车旁都跟着数名衣着光鲜的仆从,锦缎罗琦,环佩叮当,汇成一片流动的、奢华的海洋。空气中,名贵香料的气味与马匹身上淡淡的草料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京城权贵阶层的特殊气息。
柳惊鸿由绿萼扶着,缓步走下马车。
她一出现,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
并非因为惊艳,而是因为……意外。
今日到场的女眷,无一不是盛装打扮。云霞锦、蜀绣、织金罗……一件件华服争奇斗艳,发髻上的珠翠更是恨不得将整座金玉铺子都戴在头上。可这位七王妃,竟只穿了一身烟雨色的湖绸长裙。那颜色,寡淡得像一杯泡了多次的茶,样式也简单至极,除了袖口领缘处几不可见的银线暗纹,再无半点多余的装饰。
人群中,立刻响起了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那就是七王妃?听说她在将军府时就性子古怪,如今看来,这品味也着实……一言难尽。”
“许是七皇子府太过拮据,连件像样的衣裳都置办不起了?毕竟王爷他……唉。”
“嘘,小声点!你们没看见她头上那支凤钗吗?”
一个眼尖的贵女提醒道,众人的目光立刻汇聚到柳惊鸿的发髻上。只见那简单挽起的青丝间,斜插着一支赤金点翠凤头钗。那凤钗的工艺精巧绝伦,凤口衔着一串细密的珍珠流苏,随着她轻微的动作微微摇曳,流光溢彩。更重要的是,明眼人都认得,这是前年太后寿宴时,拿出来赏玩过的珍品,后来便不知所踪,没想到竟到了这位七王妃手中。
一时间,那些嘲笑她衣着朴素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用太后赏赐的凤钗,去配一身最素净的衣裳。
这究竟是穷酸,还是……根本不屑于用衣物来装点自己?
那些原本带着轻蔑和审视的目光,不自觉地多了一丝探究与忌惮。
柳惊鸿对周遭的目光恍若未闻。她的感官像一张无声铺开的网,捕捉着周围的一切信息。空气里的香料有十七种,其中三种来自西域,价格昂贵;门前停靠的马车共计五十八辆,其中三十辆的车轮上沾着城西的黄土,说明主人家住得偏远,却依然赶来赴宴;那些低声议论的贵女们,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平均为三息,在凤钗上停留的时间则超过了五息。
这就是人性。价值永远比外表更能吸引目光。
“王妃,请。”玄风面无表情地在前引路,他高大的身影隔开了一部分不怀好意的视线,像一堵沉默的墙。
柳惊闻知道,这也是萧夜澜的安排。他派玄风来,是监视,也是一种无声的宣告——这是他七皇子府的人,谁想动,都得掂量掂量。
踏入太子府的大门,便是一片阔朗的庭院。汉白玉铺就的地面光洁如镜,映着人影。假山流水,奇花异草,布置得曲尽其妙,尽显皇家气派。今日的诗会设在府中最大的水榭“澄心堂”,四面临水,风景绝佳。
还未走近,鼎沸的人声便扑面而来。
澄心堂内外,早已是人头攒动,衣香鬓影。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似乎今日都聚集在了这里。
柳惊鸿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在脑中自动将人群分门别类。
最靠近水榭中央的,是一群身着各色官服的中年官员。他们三五成群,看似在闲聊赏景,但站位之间壁垒分明。以吏部尚书为首的一派,身边围满了人,谈笑风生;而另一边,几位穿着同样品级官服的官员则显得有些门庭冷落。柳惊鸿记得何管事说过,那几位,是三皇子的人。
水榭的另一侧,则是文人墨客的聚集地。他们或高谈阔论,或低声品评,不时有人引经据典,摇头晃脑,引来一片附和之声。这些人,是太子豢养的“喉舌”,也是今日诗会的主力。他们的每一句诗,每一篇文章,都可能成为明日京城舆论的风向。
而占据了最佳观景位置的,自然是那些名门闺秀。她们像一群精心打扮的孔雀,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最新的妆容和首饰,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文人圈和官员圈,寻找着可能成为自己未来夫婿的人选。
绿萼跟在柳惊鸿身后,被这阵仗惊得有些手足无措。她紧紧攥着衣角,感觉自己像一只不小心闯入天鹅湖的灰鸭子,连走路都不知道该先迈哪条腿。
柳惊鸿却步履平稳,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她没有走向任何一个圈子,而是径直走到了水榭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这里靠近廊柱,背后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罩,上面雕刻着繁复的松鹤延年图,既能遮挡部分视线,又可以将整个大堂的景象尽收眼底。
这是一个完美的观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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