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海风穿过青铜螭吻的脊骨,发出呜咽般的哨音。我跪在镇水碑前,指尖抚过二字里新生的青苔。十年光阴在碑文上蜿蜒成细密裂痕,倒映着漕工们从淤泥里打捞起的青铜匣——那里面盛着的不是玉珏,而是半幅被血浸透的襁褓。
云姑娘,潮要涨了。老船工将火把插在礁石间。我望着海天交界处渐红的云霞,忽然听见匣中传来似曾相识的蜂鸣。当年顾廷烨的玄铁护腕撞碎在地的声响,竟与此刻潮汐拍打青铜的节奏重合。
匣盖被浪头掀开的刹那,两颗鲛人泪珠滚落掌心。左边那颗映出雪兰梳着妇人髻的模样,在禹州最热闹的胭脂铺里研香;右边那颗却晃着顾廷烨的背影,他玄色披风扫过汴京朱雀门,腰间玉带扣空落落悬着半枚螭纹。
潮水漫过脚踝时,怀中的《归墟志》残页突然发烫。泛黄的纸页间浮起用螺钿粉写的新章:是日青鳞雨,有渔人见双螭破浪,尾缀北斗,角悬明月。我抬头望向被夕阳染成茜色的海面,恍惚瞧见两道交缠的青影掠过浪尖,龙吟声里混着熟悉的剑鞘轻鸣。
夜航船的火光渐次亮起,我转身将青铜匣沉入当年镇龙的石窟。退潮的泡沫在碑文上勾勒出蜿蜒纹路,细看竟是璇玑香谱最后一页的安魂香方。咸风卷着零陵香的气息掠过鬓角时,忽然有人在我身后轻笑:
慕容家的香,果然要混着海腥气才够劲道。
青铜匣在石窟深处发出嗡鸣,潮声裹着十年前战船倾覆的残响,吞没了那柄玄铁剑鞘落地的清音。
【几年后】
咸平三年的春分,禹州书院的年轻夫子在海市买到半卷残破的《归墟异闻录》。泛潮的书页间夹着片青鳞,对着日头竟能映出工笔绘制的盛府图样。最奇的是西厢房窗棂处,浮着行荧光小楷:今夜子时,观潮亭。
残月爬上礁石时,夫子提着气死风灯踏进亭中。潮水正在石柱上拍打出《璇玑香谱》的节律,他怀中的青鳞突然开始发烫,在亭心沙地投下幻影——穿鲛绡襦裙的少女正在雨打芭蕉图前调香,银针挑破的指尖渗出金血,落地竟开出慕容氏图腾的海棠。
公子可认得此香?
夫子惊觉身侧多了个戴幂篱的女子,她腕间螭纹玉镯正与幻影中的少女手钏共鸣。递来的鎏金香球里,混着龙脑与血蛊的异香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海浪声骤然变得尖锐,他瞥见女子杏色裙裾下隐约露出山海经刺青的边角。
幻影突然切换到燃烧的战船,夫子手中的青鳞腾空而起,在月光下拼成半幅漕运图。女子轻笑一声,将香球掷入潮汐。爆开的青烟里浮出青铜匣的轮廓,匣中传出的龙吟声竟与书院晨钟分毫不差。
明日请早。女子消失在晨雾中时,夫子发现沙地上留着串湿漉漉的脚印——前半截是绣鞋纹样,后半截却渐次化作龙鳞痕迹。怀中的残卷无风自动,空白处浮现出螺钿粉新写的序章:蜃气结楼处,犹闻旧龙吟。
潮水漫过观潮亭的瞬间,他看见镇水碑倒影里站着个玄甲将军。那人腰间玉带扣缺了半枚螭纹,缺口处嵌着的,正是自己昨日在文玩铺错过的青玉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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