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琼的到来,如同在看似平静的北疆水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表面上,波澜不惊,各级将佐依礼参拜,军政事务交接井然有序。杨延昭更是表现出极大的尊重与配合,不仅将定州防务、周边营寨情况详尽告知,更是亲自陪同高琼巡视边塞,检阅兵马。
然而,在这片和风细雨的景象之下,暗涌却在不易察觉处流动。
高琼年近五旬,资历深厚,曾随太宗皇帝征战,在军中素有威望。他身材高大,面容肃穆,虽不及耶律休哥那般锐气逼人,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者的沉稳与威仪。他奉旨而来,名为“协助”,实为分权与监督,心中自然也清楚自己的使命。对杨延昭,他保持着表面上的客气,但涉及到核心军务,尤其是那令朝廷瞩目的“震天雷”,却丝毫不肯放松。
“杨太保,”高琼在巡视完定州城防后,于节堂之上,端着茶盏,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朝廷对火器之事极为重视。如今工部、军器监的匠作已然到位,不知那制作工坊,何时可以全面接管?也好让本帅早日向官家复命。”
杨延昭坐在下首,神色恭谨:“高帅明鉴,火器制作,工序繁杂,尤以火药提纯、配比最为关键,稍有差池,非但无法伤敌,反而可能自损。目前这部分工艺,尚由几位经验老到的工匠负责,仍在不断试验改进,以求稳妥。下官已命杨洪将军,将已成熟的锻造、组装等工序,悉数移交工部匠作,并全力配合。待核心工艺完全稳定,定当第一时间呈报高帅与朝廷。”
这番说辞,合情合理,既表达了配合的态度,又强调了技术的不成熟与危险性,将核心部分暂时保留了下来。
高琼眼皮微抬,看了杨延昭一眼,缓缓道:“杨太保虑事周全。然军国利器,关乎社稷安危,岂能长久操于个人之手?纵有风险,亦当由朝廷承担。这样吧,明日便让匠作们进入工坊,先从外围工序学起,至于那关键步骤……可由原班工匠操作,但须有工部官员在场记录、监督。杨太保以为如何?”
这是要步步紧逼,进行现场监控了。
杨延昭心中明了,面上却不动声色,拱手道:“高帅安排甚是妥当,下官遵命。”
……
与此同时,工部派来的匠作大监,一位名叫孙德海的中年官员,带着几名心腹匠人,在杨洪的“陪同”下,进入了位于定州城西、戒备森严的火器工坊。
工坊内热火朝天,叮叮当当的锻造声不绝于耳。看到有生人进入,尤其是穿着工部官服的人,许多工匠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投来警惕和审视的目光。他们大多是杨延昭从各地网罗而来的能工巧匠,或是军中手艺人,深知自己手中技艺的分量,也对这位杨宣抚(他们仍习惯旧称)极为爱戴。
孙德海背负双手,踱着方步,仔细打量着工坊内的布局和工序。他看到工匠们将硫磺、硝石、木炭等原料分别研磨、筛选,然后在特定的区域内进行混合。也看到了那一个个打造精良的铁壳,以及引信的缠绕方式。这些,都是杨洪奉命可以展示的部分。
“杨将军,”孙德海指着那混合工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火药配制,看似简单,实则奥妙无穷吧?不知这硫、硝、炭三者的比例,究竟几何?”
杨洪早已得到杨延昭吩咐,应对从容:“孙监正明鉴,比例确实关键。目前我们使用的比例,是根据多次试验得来,但仍在微调,以求威力与稳定兼顾。具体的数目,需要根据每次原料的纯度进行微调,并无一个绝对定数。负责此工序的,都是最有经验的老师傅,凭手感便能掌握。”
“手感?”孙德海眉头一皱,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军国重器,岂能全凭手感?当有精确度量,形成规制,方可大规模制造,不致出错。”
“监正说的是。”杨洪点头称是,话锋却一转,“只是目前条件所限,精确度量尚有困难。且不同批次的原料,纯度差异颇大,即便固定比例,效果也未必一致。此事,还需慢慢摸索。”
孙德海碰了个软钉子,心中不悦,却也不好发作,只得继续参观。当他要求观看最核心的“精炼提纯”和“最终配比”工序时,被杨洪以“工序危险,易生意外,非熟手不能靠近”为由,婉言拦在了特定的区域之外,只能远远观望。只见里面烟雾缭绕,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工匠在里面忙碌,具体操作细节却看不真切。
“杨将军,这是何意?”孙德海脸色沉了下来。
杨洪赔笑道:“监正勿怪,实乃为了安全。前些时日便有新手匠人操作不当,引发小火,幸未酿成大祸。高帅亦有明令,安全第一。待工艺彻底稳定,定让监正一览无余。”
孙德海冷哼一声,知道强求不得,只得悻悻作罢,心中却打定主意,要设法收买几个内部工匠,或者从物料消耗上推算出大致比例。
……
节堂后院,杨延昭的私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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