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夜深人静，独自一人在书房时，他看着那卷黄绫圣旨，久久沉默。烛火跳跃，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那双洞察战场先机的眼眸中，此刻却深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六哥，朝廷这是什么意思？”七郎杨延嗣性子最直，忍不住愤愤道，“又是升官，又是派高琼来分权，还要把咱们的震天雷交出去？这分明是信不过我们！”

杨延光叹了口气，拍了拍七郎的肩膀：“七弟，慎言。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朝廷……自有朝廷的考量。”他看向杨延昭，眼中带着担忧，“六郎，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焦赞、杨洪等核心将领也都在座，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杨延昭。

杨延昭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稳，听不出丝毫波澜：“朝廷封赏，我等感激涕零，自当恪尽职守，守土安民。高节度使乃沙场前辈，他来北疆，我等正好请教学习，共同御敌。至于火器……”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既然工部匠作前来‘协助’，我等自当倾力配合。将现有的制作工坊整理出来，一应物料供应齐全。杨洪，你负责接洽，将我们已经成熟、可以外传的部分工艺，毫无保留地教给他们。”

“那核心的提纯和配比……”杨洪忍不住问道。

“就说工艺尚不稳定，仍在反复试验，为确保安全，暂由我们这边经验丰富的老师傅负责最后的关键步骤。”杨延昭淡淡道，“待工艺完全成熟稳定，再行呈报朝廷不迟。”

众人闻言，顿时明白了杨延昭的用意。这是阳奉阴违，也是无奈之下的自保之策。将不成熟、甚至可能出问题的部分交出去，既能应付朝廷，又能保住真正的核心技术。毕竟，谁也无法保证，这核心技术一旦交出去，会落到什么人手里，会不会被用来对付自己，或者因管理不善而泄露给辽人。

“我这就去安排。”杨洪心领神会，点头应下。

“六哥，难道我们就这么忍了？”杨延嗣依旧不甘。

“不忍，又能如何？”杨延昭看向他，目光深邃，“七郎，记住，我们的敌人，从来不止是城外的辽军。有些仗，不是在沙场上打的。收敛锋芒，谨言慎行，整顿军备，安抚地方，这才是我们现在的本分。”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北疆清冷的月色，缓缓道：“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这片土地和信任我们的百姓将士。”

书房内陷入一片沉默。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杨延昭平静话语下隐藏的那份沉重与无奈。泼天大功，换来的不是毫无保留的信任，而是猜忌与制衡。这种来自背后的寒意，有时比耶律休哥的刀锋更让人心冷。

然而，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在这功过是非的夹缝中，继续前行，守护着这道用鲜血换来的防线。

不久后，高琼率领着部分禁军精锐以及工部、军器监的匠作官员，抵达了定州。场面上的迎接仪式隆重而客气，杨延昭执礼甚恭，将高琼奉为上宾。但在具体的防务交接、兵力部署以及火器工坊的“协助”管理上，却隐隐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与张力。

一场没有硝烟的暗战，在北疆的凯歌声中，悄然拉开了序幕。而远在漠北的耶律休哥，也正在舔舐伤口，积蓄力量，如同一匹受伤的狼王，等待着下一次扑击的机会。北疆的短暂和平，底下依旧是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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