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哲那套“技术反哺、专利寻资”的组合拳,如同在悬崖边架起了一座纤细的钢丝桥。它指明了方向,却无法消除行走其上时那令人窒息的摇晃感。接下来的两个月,整个“瞬忆”团队便是在这种极高强度的压力与不确定性中蹒跚前行。希望的微光与绝望的阴影交替笼罩,将每个人的神经都拉伸到了极限。
“深潜者”项目区的灯光,成了实验室里永不熄灭的长明灯。张涛带领着缩减后的核心小组,进行着近乎自虐式的攻坚。王哲要求的“极度精简的软件原型”,像一道勒紧在他们思维脖颈上的缰绳,逼迫他们必须从那个宏大而繁复的“活记忆”架构中,萃取最精华的算法核心。
环境是压抑的。为了节省开支,空调在深夜被调至最低运行档位,空气中弥漫着显示器和电路板散发的、略带焦糊的温热,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交织。角落里堆积着废弃的打印稿和空掉的速溶咖啡盒,如同激战过后来不及打扫的战场残骸。
张涛整个人瘦了一圈,原本合身的T恤显得有些空荡,眼袋沉重地垂下,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燃烧着一种病态的、偏执的专注。他几乎住在了实验室,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头上,反复嘟囔着:“特征提取……噪声……动态关联阈值……” 他尝试了十七种不同的神经网络模型来构建那个关键的“记忆标记索引”,又亲手推翻了十七次。失败的数据像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将他淹没。有时,他会猛地将额头抵在冰冷的显示器边框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以此来对抗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疲惫与自我怀疑。
李壮那边的“技术下沉”同样步履维艰。抽调人手导致现有产品线进度进一步吃紧,而将张涛那些尚未完全成熟的“边缘技术”应用到稳定产品中,更像是在精密的钟表里强行塞入一块未经打磨的异形齿轮。
“这见鬼的算法敏感得像林黛玉!环境参数稍微一变,滤波效果就天差地别!”一个工程师忍不住抱怨,他刚刚因为一个微小的电压波动,导致一整天的测试数据作废。
李壮咬着牙,腮帮子绷得紧紧的,他压下团队内部的怨气,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代码与硬件之间来回巡梭。他深知,如果“技术反哺”失败,不仅无法为产品赋能,更可能直接毁掉“瞬忆”现有的市场口碑,加速崩溃的到来。
苏小蕊则奔波于各大科技投资基金与专利评估机构之间。她妆容精致,言辞得体,但眼底深处那抹难以化开的忧虑,却逃不过王哲的感知。反馈不容乐观:“深度科技投资基金”认可他们的愿景,但对其商业化路径和短期盈利能力表示严重关切,态度犹豫;而那几项作为“家底”的底层专利,评估价值远低于预期,即便全部质押,也仅能勉强维持团队多存活一两个月,无异于杯水车薪。
资金链断裂的倒计时指针,在每个人心中滴答作响,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一种无形的、绝望的窒息感,开始像藤蔓般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在距离王哲规定的最后期限只剩下一周时,一场灾难性的打击骤然降临。
张涛团队寄予厚望的第十八次模型迭代,在进行了百分之八十的关键训练后,因为一个极其隐蔽的底层库版本兼容性问题,导致整个训练进程崩溃,积累的数周数据几乎全部损毁,无法恢复。
消息传开,如同在本就稀薄的空气中投下了一颗真空炸弹。
那个负责该模块的年轻工程师当场崩溃,泪水混着汗水滑落,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全完了”。整个“深潜者”项目区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眼神空洞地望着屏幕上那些报错的信息,仿佛在凝视自己职业生命的墓碑。
张涛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他面前的屏幕上,是程序崩溃时留下的、毫无意义的乱码。两个月不眠不休积攒的压力、无数次失败累积的挫败、以及此刻这致命一击带来的彻底绝望,如同三座冰山,轰然压垮了他最后的意志防线。他感觉不到愤怒,也感觉不到悲伤,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虚无。那团自灵感之夜点燃的思想之火,在这一刻,似乎彻底熄灭了,只余下冰冷的灰烬。
甚至连一向坚韧的李壮,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双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团队解散、项目清算的终局。苏小蕊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为那个哭泣的工程师递上了一张纸巾,但她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同样巨大的震动。
实验室里,希望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就在这万籁俱寂、仿佛一切都已经结束的时刻,王哲走进了“深潜者”项目区。他的步伐依旧沉稳,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惊慌或失望。他没有去看那些崩溃的代码,也没有追问失败的原因,而是径直走到了如同雕塑般凝固的张涛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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