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涛的“深潜者”项目如同一枚被点燃的二级推进火箭,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将“瞬忆”团队的雄心推向了更浩瀚的星空,但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飞船本体——公司那本就不甚丰厚的燃料储备。王哲的肯定与战略布局,为团队注入了强大的精神凝聚力,却无法凭空变出维持一个尖端探索项目运转的真金白银。理想的翅膀一旦展开,便不得不直面现实引力的残酷拖拽。
最先察觉到这无声侵蚀的,是苏小蕊。
此刻,她正坐在王哲对面,实验室那标志性的白板(上面还残留着张涛狂想的潦草线条)成为他们谈话的冰冷背景。她面前摊开的不是技术蓝图,而是一份份清晰的财务报表和预算预测模型。她纤细的手指精准地点在几个触目惊心的数据上,语气失去了往日的温婉,带着一种财务人员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冷峻。
“王哲,‘深潜者’项目启动四周,仅高精度脑电信号采集与处理模块的定制化开发,已经烧掉了我们原计划一个季度的硬件研发预算。”她顿了顿,让这个数字在空气中沉淀出重量,“这还不包括张涛申请的那几台用于构建动态模型的专用计算服务器,它们的租赁费用,相当于我们现有云服务成本的三倍。”
她翻过一页,图表曲线陡峭得令人心惊。
“而我们现有的‘记忆快照’优化版,因核心团队被‘深潜者’大量分流,开发进度滞后了百分之四十。市场部反馈,竞争对手‘心智穹顶’即将发布他们的第三代产品,我们的迭代延迟,可能导致下一季度用户增长预期下调至少十五个百分点。”
“更直接的是,”苏小蕊的声音压低,却更具穿透力,“按照目前的‘燃烧速率’,公司账户上的现金流,最多只能支撑我们……正常运营五个月。这还没有计算任何意外风险储备。”
王哲沉默地听着,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数字。他没有打断,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或焦虑,只是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仿佛在计算着某种无形的节奏。他清晰地感知到,一种名为“资金压力”的粘稠介质,正缓缓渗透进实验室的每一个角落,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
资金的压力很快不再是纸面上的数字,它开始在实践中制造摩擦,并沿着团队原有的分工裂痕,蔓延开来。
李壮是第一个感受到切肤之痛的。他负责的现有产品线维护和新版本开发,如今在资源申请上举步维艰。
“王哲,这活儿没法干了!”李壮闯进王哲的临时办公室,手里捏着一份被驳回的采购申请,脸上混合着愤怒与无奈,“我就需要一批基础的传感器元件,保证下个版本能按时测试!但采购那边说,所有非核心预算都被冻结,优先保障‘深潜者’?!张涛那边烧钱像泼水,我们这边连拧个螺丝都要打报告!”
他挥舞着手臂,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沙哑:“是,‘深潜者’是未来,是星辰大海!可咱们不能连脚下的船都不要了吧?万一……我是说万一,张涛那边没搞出来,我们这边又丢了市场,到时候怎么办?大家一起喝西北风去搞科研吗?”
与此同时,在“深潜者”项目组划出的独立区域内,张涛同样陷入了困境。他肥胖的身躯蜷缩在堆满文献和电路图的操作台前,眼圈比之前更深了,但这次不是因为灵感,而是源于焦虑。他需要定制的生物信号放大器,需要更高带宽的数据传输接口,需要计算资源去运行他那越来越复杂的模拟程序……每一个需求都意味着巨额开销。他能感觉到来自其他方向那无声的、混合着期待与质疑的目光,这比直接的反对更让他窒息。他感觉自己像个不断索取却迟迟拿不出成果的“资源黑洞”,这种道德和现实的双重压力,几乎要将他那点本就脆弱的自信压垮。
王哲站在了分歧的十字路口。他理解李壮的务实与担忧,那是维持公司生存的基石;他也深知张涛探索的必要与紧迫,那是决定公司未来的引擎。两者如同他的左手与右手,此刻却因资源的匮乏而相互争夺着血液供给。他不能偏袒任何一方,又必须做出决断。
就在内部压力锅即将到达临界点时,外部资本的触角,也敏锐地探知到了“瞬忆”可能存在的资金困境。
在一间可以俯瞰城市全景的豪华会议室里,王哲和苏小蕊面对着“穹顶资本”的代表。对方衣着光鲜,言辞精明,带着资本特有的、居高临下的温和。
“王总,苏小姐,我们对‘瞬忆’的技术前景一直非常看好。”资本代表微笑着,轻轻推过一份初步投资意向书,“我们可以提供一笔足以让你们摆脱目前所有资金困扰的注资,数额是你们上一轮融资的三倍。”
条件极其诱人,但代价隐藏在条款深处。
“当然,我们希望投资能获得更明确的保障。我们建议,‘瞬忆’未来的技术路线,尤其是某些……嗯,探索性较强的研究方向,应纳入由资方代表参与的决策委员会进行审核。毕竟,资本的效率需要可见的回报来支撑。”对方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同时,我们希望‘深潜者’项目的部分非核心研究成果,能优先授权给我们指定的合作伙伴进行商业化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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