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黑雾里，红灯笼的光晕突然暴涨。
"叮——"
铜铃声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夜的寂静。
李云飞瞳孔骤缩。
他看见雾气里浮起一道朱红身影，发间金步摇垂着流苏，手中铜铃还在轻颤，正是幻境里消失的红娘。
她踩着虚空走来，裙裾扫过黑雾，那些腐臭的气息竟像见了克星般退避三舍。
"今宵良缘未尽，前世誓言未断。"红娘的声音比之前更轻，却像一根线，串起了所有混乱。
话音未落，演武场中央腾起七道光幕。
李云飞的呼吸顿住——那是他的脸，穿着玄色喜服，腰间挂着半串糖葫芦；那是白芷，盖头半掀，露出一双笑眼，正举着糖葫芦往他嘴边送。
红烛在他们身侧燃得正旺，喜字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小字，是"生死同归"的誓言。
"不......"苏媚攥紧他的衣袖，声音发颤。
慕容雪怀里的白芷苗突然剧烈摇晃，几片叶子"簌簌"落在她手背上，烫得她倒抽冷气。
林诗音的手在发抖。
她望着光幕里的前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青竹剑——那是李云飞亲手为她铸的剑，剑鞘上的刻痕和前世喜服上的绣样，竟有七分相似。
"这是......"李云飞的喉结动了动，青竹笛在掌心发烫，"是白芷的记忆？"
"是执念。"红娘指尖抚过铜铃，"她用千年修为养着这幻境，就为等你再看一眼——"
"不许看！"
尖锐的女声撕裂空气。
梦影从黑雾里扑出来，发间银丝乱颤，指尖凝聚着幽蓝光刃，直刺向最近的光幕。
可她的手刚碰到光幕边缘，就像被火灼了般缩回，腕间浮现出淡金色的咒印——正是白芷消散前钻进她身体的星子。
林诗音突然松开李云飞的手。
她的青竹剑"嗡"地出鞘，剑身上浮起一层淡青色的光。
这是华山秘传的"血祭剑"，需要以修士精血为引，强行破开结界。
"诗音！"慕容雪惊呼。
林诗音没回头。
她咬破指尖，鲜血滴在剑脊上，剑身瞬间腾起烈焰。
梦影的光刃再次袭来，她旋身避开，剑尖挑开黑雾，竟在光幕前劈出一道裂缝。
"前世你守他，今生我护他。"她的声音混着剑鸣，清越得像山涧流水，"你若不愿放手，便让我来替你完成这份情。"
梦影的光刃停在半空。
她望着林诗音染血的指尖，又望向光幕里正在给白芷戴玉镯的前世李云飞，突然笑了——那是白芷常有的，带着几分苦涩的笑。
她后退两步，银饰叮当作响，隐入了黑雾。
光幕里的画面开始翻转。
红烛突然熄灭，喜堂外传来金铁交击声。
前世李云飞猛地推开白芷，抄起案上的短刀冲出去。
白芷踉跄两步，发簪落地，露出后颈一道狰狞的刀疤——那是她幼年被仇家所伤，前世李云飞用三年时间为她调养的旧伤。
"小心！"前世白芷尖叫。
一支淬毒的弩箭破空而来，直取前世李云飞后心。
白芷撞开他，弩箭"噗"地扎进她左肩。
她咬着唇笑，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我早说过，要陪你走到最后。"
前世李云飞的短刀掉在地上。
他抱着白芷跪下来，指尖颤抖着去拔弩箭，却被她按住："别......毒会扩散。"她仰头看他，眼尾的泪在火光里发亮，"答应我，下一世......你要先幸福。"
"不！"前世李云飞吼得撕心裂肺，"我要和你生死同归！"
白芷的手垂了下去。
她的唇动了动，最后那个字被风声卷走——是"傻"。
演武场上，李云飞的膝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
他盯着光幕里逐渐冰冷的白芷，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青竹笛"当啷"掉在地上，笛身的刻痕里渗出细密的血珠，那是苏青竹在替他心疼。
"原来你......一直背负着这样的痛。"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抬手想去碰光幕里的白芷，却只触到一片冰凉的光。
黑雾突然剧烈翻涌。
白芷的身影从雾里凝实，还是那身喜服，只是眼角的泪变成了血珠。
她的瞳孔泛着妖异的红，指尖凝聚的天罚之力像团紫火，烧得空气"滋滋"作响："既然你们都来了......"她的声音像碎玻璃，"那就一起陪葬！"
紫火裹着飓风劈下来。
苏媚拽着慕容雪往旁边扑，青竹苗从慕容雪怀里摔出去，滚到李云飞脚边。
林诗音的瞳孔缩成针尖，她看见那团紫火的轨迹——正对着李云飞的心脏。
"小心！"
她喊出声的同时，整个人扑了上去。
玄色裙裾在风里翻卷，像只扑火的蝶。
紫火撕开她的左肩，血花溅在李云飞脸上，烫得他猛地睁大眼睛。
"诗音！"他接住她下坠的身体，指尖触到一片湿热。
林诗音的血浸透了他的衣襟，染得那枚平安扣都红了。
她仰起头，嘴角还挂着血，却笑得像从前在华山看日出时那样："我愿为你死......正如她曾为你死。"
白芷的紫火突然消散。
她望着倒在李云飞怀里的林诗音，又望着脚边那株颤抖的白芷苗，眼底的猩红一点点褪成苍白。
风掀起她的喜服下摆，露出里面染血的中衣——和光幕里前世那身，一模一样。
"这......"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是我想要的吗？"
演武场的月光突然亮得刺眼。
红娘的身影在光里若隐若现，她轻轻摇头，化作一串铜铃声，散进了风里。
林诗音的睫毛颤了颤，缓缓合上。
她胸口的伤口还在渗血，把李云飞的手掌染得通红。
他低头去按她的伤口，却发现血根本止不住，指缝间全是温热的、黏腻的液体。
"撑住。"他的声音在发抖，"苏青竹！苏青竹！快出来！"
青竹笛没有回应。
白芷站在原地，望着这一幕，忽然伸手捂住嘴——指缝里，溢出了细细的、压抑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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