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沙哑的嗓音像砂纸擦过陶瓮。
李云飞转身,见廊下转出个穿红袍的老妇人,发髻上插着对银步摇,眉心点着朱砂,手里攥着根红绸带。
她腰上挂的铜铃随着脚步轻响,每声都撞得人心发颤。
"红娘?"李云飞脱口而出。
他记得白芷总说,当年他们在城隍庙求签,给他们系同心结的正是这位老红娘。
"算你记性好。"老妇人摸了摸腰间的铜锣,"幻境里的司仪,专管未了的誓约。
既然来了——"她用红绸带往白芷方向一指,"就把当年没说完的话,接着说。"
白芷不知何时已换了身嫁衣。
大红色的喜服裹着她单薄的肩,金线绣的凤凰在她后背张着翅膀,可那凤眼里却凝着冰碴。
她站在供桌前,手里攥着半幅盖头,染血的地方结了块深褐的痂——正是前尘里她引雷入体时,被天罚之刃划破的。
"你说过要陪我一生一世。"她开口时,供桌上的月饼"咔"地裂成两半,"为何负我?"
李云飞喉结动了动。
他看见白芷眼尾的泪痣在烛光下泛着青,像颗碎了的黑珍珠。
那是他去年替她点的,说等成了亲,要天天给她描眉。
"阿芷..."他往前迈了半步,婚床突然"吱呀"一声。
他这才发现,床沿雕的并蒂莲不知何时全裂了缝,断成的花瓣正簌簌往下掉。
"当年我在药庐等你。"白芷的声音突然尖起来,像根细铁丝勒着他的心脏,"等你带着聘礼来掀我的盖头。
可雷劈下来的时候,你在哪?"
李云飞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那夜暴雨,他在赌场替兄弟顶债,被人打断了腿。
等他爬回药庐,只看见满地焦黑的药草,和倒在血泊里的白芷。
她手里还攥着半块月饼,上面沾着他的牙印。
"我错了。"他哑着嗓子,"我不该信那混蛋说的'赌一把就能凑够聘银'。
我该...该守着你。"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白芷的嫁衣突然冒起黑气,天罚之刃的虚影在她身后浮现,"你现在有苏媚的天魔舞,有林诗音的冰魄剑,有慕容雪的药囊——"她猛地甩过盖头,染血的那角抽在李云飞脸上,"你什么都有了,还来我这破幻境做什么?"
"因为你还在疼。"
清冷的声音突然插进两人中间。
林诗音不知何时走到白芷身侧,冰魄剑收在鞘里,却用掌心贴着白芷手背。
她的手凉得像块玉,可热度正顺着皮肤往白芷血脉里钻——那是华山心法特有的温养术。
"我知道你爱他。"林诗音望着白芷发红的眼尾,"我也知道被丢下的滋味。
可他现在...他不会再丢下任何人了。"
白芷的手指在林诗音掌心里颤了颤。
李云飞看见她眼睫上挂着的泪,明明要落,却被执念凝成了冰珠。
"你...你凭什么说?"白芷的声音抖得厉害。
"凭我在华山悬崖边等了他三天三夜。"林诗音轻轻笑了,"他为了给我找治寒毒的冰蚕,被雪狼追得滚下悬崖。
等他浑身是血爬上来,第一句话是'诗音,我没迟到'。"
"凭我在魔教地牢里,听见他用青竹笛引开守卫。"苏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倚着门框,天魔帕半遮着脸,可眼里的光烧得人疼,"他吹的是我教他的《合欢引》,跑调跑得厉害,可我就是知道...他来接我了。"
"凭我在药庐翻山越岭,把你说的白芷花种活了。"慕容雪从苏媚身后探出头,怀里还抱着个陶盆,翠绿的白芷苗正从土里钻出来,"你看,它没死。
就像...我们也没放弃。"
白芷的天罚之刃"当啷"掉在地上。
她望着三个姑娘,又望着李云飞,眼泪终于砸在喜服上,晕开团深色的花。
"我..."她抬手去擦泪,却把脸上的妆抹得乱七八糟,"我就是...就是气啊。
气你为什么要救那么多人,气你为什么不能只爱我一个..."
李云飞走过去,轻轻把她揽进怀里。
他闻到她发间还带着当年的桂花油味,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阿芷,我欠你一世。"他贴着她耳边说,"可现在她们也欠我一生。
我不能辜负你,更不能辜负她们。"他捧起她的脸,指腹擦过她眼角的泪,"但你要信我——你永远是我心口最疼的那道疤。
我不会忘,也不敢忘。"
幻境突然剧烈摇晃。
供桌上的月饼"轰"地碎成齑粉,裂成缝的并蒂莲"咔"地复原,红绸上的字重新变得鲜艳如血。
白芷的天罚之刃化作青烟,她身上的黑气正被喜服的红一点点吞噬。
"执念...要散了?"红娘的铜锣掉在地上,她惊愕地望着两人交握的手。
李云飞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阵极淡的琴音突然从幻境深处飘来。
那声音像春风化雪,带着股说不出的安宁,连他腰间的青竹笛都轻轻震颤起来。
白芷猛地抬头。
她望着廊外的阴影处,眼里的冰终于全化了,只剩下片湿漉漉的温柔。
"是...是她?"她轻声说。
李云飞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月光不知何时漫进了幻境,照见廊下站着个白衣女子。
她背对着光,看不清容貌,可发间别着朵白色忘忧花,正随着琴音轻轻摇晃。
月光漫进幻境时,李云飞正握着白芷颤抖的手。
那抹白衣出现得极轻,像一片被风卷来的云,发间的忘忧花却比月光更亮,连他腰间的青竹笛都跟着琴音轻颤——是苏青竹说过的,能渡执念的清音。
"是...是她?"白芷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掐进李云飞掌心,却没了先前的力道。
她望着廊下的白衣女子,眼尾的泪还挂着,可眉峰软了,像雪落在春山。
白衣女子转过半张脸,眼尾缀着星子似的光:"白芷,你守了千年执念。"她的声音像浸在温泉里的玉,"该放手了。"
幻境里的红绸突然无风自动。
白芷后退半步,撞进李云飞怀里。
喜服上的金线蹭着他染血的衣襟,当年她给他缝的平安扣还挂在颈间,硌得他心口发疼。"我..."她攥住李云飞的衣领,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我走了,谁替我看他受伤时会不会好好涂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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