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之水恢复了流动,带着刺骨的死寂,幽幽冲刷着陆谦焦炭般的残躯。每一次水流拂过,都像无数冰冷的砂纸在磨砺着暴露在外的碳化皮肉和遍布裂痕的焦骨,带走微末的灰烬,留下更深、更麻木的剧痛。淤泥的腥臭混合着皮肉焦糊的怪异气味,顽固地钻入他仅存的、勉强维持一丝清明的意识深处。他瘫在冰冷的潭底,如同一块被遗弃的、燃烧殆尽的炉渣,薪火臂铠无力地垂落在身侧,那截暗金的臂骨失去了所有光泽,灰败、焦黑、遍布蛛网般的裂痕,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化为齑粉。每一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每一处撕裂的伤口,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如锤,敲打在濒临破碎的灵魂壁垒上。
萧玦站在他身侧,玄色蟒袍的袍角纹丝不动,连一丝水流的涟漪都无法沾染。他微微垂首,目光落在陆谦身上,那眼神平静得如同万载寒冰冻结的深湖,没有鄙夷,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审视物件的漠然。他缓缓抬起右脚,靴底踏在了陆谦唯一还算完好的右肩胛骨上。
**咔嚓!**
一声轻微却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死寂的水底响起。并非刻意碾压,只是那靴底落下时自然携带的、无可抗拒的重量。陆谦的身体猛地一颤,右眼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一股撕裂灵魂的剧痛从肩胛炸开,瞬间传遍全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连一声完整的痛呼都挤不出来。冰冷的潭水趁机灌入他因痛苦而微张的口鼻,带来窒息般的呛咳,又被强行压抑下去,身体在淤泥里剧烈地痉挛了几下,如同离水的鱼。
“灯印何在?” 萧玦的声音穿透水流,清晰、冰冷、毫无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凿在陆谦的神经上。“归墟之种,又在何处?” 他重复着审判的询问,靴底的力量微微加重了一分,那碎裂的肩胛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灯印?那被剥离后强行融入胸骨、方才又燃尽残渣带来焚身炼魂之痛的碎片?归墟之种?是父亲陆远用命守护、最终融入自己体内的那枚暗金源晶吗?陆谦的意识在剧痛和麻木的冰火两重天中沉浮,混沌一片。屈辱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缠绕着他残存的意志。为了苏芷那一线渺茫的希望,他接受了这玄魄魂契,甘愿成为傀儡,换来的却是更深的绝望和此刻如同待宰羔羊般的践踏!父亲用命守护的秘密,自己用血与骨换来的东西,凭什么交给这个视万物为刍狗的神只?凭什么?!
愤怒的火焰在濒死的灰烬里猛地蹿起,灼烧着他残破的理智。他试图调动哪怕一丝枯荣真气,试图用那仅存的右眼射出仇恨的光芒。然而,身体背叛了他。焚身炼魂的反噬和肩胛碎裂的痛苦彻底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连动一动眼珠都变得无比艰难。那愤怒的火焰只能在内里无声地咆哮、燃烧,灼烧着他自己的灵魂,却无法传递出分毫。
萧玦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靴底传来的微弱抵抗——那濒死躯壳下依旧不肯熄灭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意志火苗——让他感到一丝……烦厌?他见过太多倔强的蝼蚁,最终都化作了尘埃。眼前这块残渣,不过是其中比较能烧的一块罢了。
“冥顽不灵。” 冰冷的宣判落下。他踏在陆谦肩胛上的右脚并未抬起,只是那修长的、骨节分明的右手,缓缓抬起,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萦绕起一缕肉眼可见的、极致凝练的寒意。那寒意并非白色,而是一种接近绝对虚无的幽蓝,周围的潭水在靠近指尖的瞬间,无声无息地凝结成细密的冰晶微粒,随即又被更深的寒意碾为虚无。
指尖缓缓点向陆谦的眉心。
没有言语,动作缓慢而优雅,带着一种主宰生死的从容。但那指尖凝聚的寒意,却比寒潭本身恐怖万倍!那是足以冻结思维、冰封灵魂、从存在根源上抹去一切印记的绝对零度!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冰冷,瞬间攫住了陆谦的心脏!比之前任何一次濒死都要恐怖!这一次,不仅仅是肉身的消亡,更是灵魂的彻底冻结与湮灭!萧玦不是在逼问,他是在执行最终的清理!这块燃尽的残渣,连最后一点拷问的价值都已失去!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缠绕上陆谦的心头。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彻底消失、对再也无法知晓苏芷生死、无法完成父亲遗愿、无法洗刷血仇的恐惧!那丝愤怒和不甘的火焰,在这冻结灵魂的绝对寒意面前,显得如此微弱可笑。
动啊!动起来啊!枯荣经!给我最后一点力量!哪怕只是一丝意念的传递!
他残存的意识在冻结的泥沼中疯狂挣扎,如同溺毙者徒劳地抓向水面。胸骨深处,那被焚炼得几乎与骨头融为一体的灯印碎片残基,在极致的死亡威胁下,似乎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如同灰烬里最后一点火星。但这悸动太微弱了,微弱到连陆谦自己都无法清晰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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