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晨风裹挟着尚未散尽的雨腥气,吹在陆谦脸上,如同刀割。他跟在沈厉身后,踏出灯阁那扇沉重、压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铁大门。身后,是象征着死亡与绝望的“灯下黑”地牢;前方,是熟悉的、却同样危机四伏的静思苑。
重返人间,陆谦却没有丝毫轻松。阳光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眯起眼,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竭力压抑的疲惫和警惕。地牢一夜,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虽然那碗药和《枯荣经》的玄妙让他伤势好了大半,体力也恢复了不少,但精神的消耗和对沈厉的恐惧,却如同跗骨之蛆。
沈厉走在前面,素白锦袍在微熹的晨光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步伐沉稳,无声无息,仿佛一个移动的冰雕。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但那股无形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压力,始终笼罩着陆谦,让他不敢有丝毫异动。
赵鹰和另一名同样身着白袍短褂、面容冷峻的随从(名叫钱虎),如同两道沉默的影子,一左一右跟在陆谦身后。他们的目光如同探针,牢牢锁定着陆谦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任何一点异常都会引来雷霆手段。
静思苑依旧破败、死寂。昨夜的风雨打落了不少枯叶,湿漉漉地粘在泥泞的地面上,更添几分萧瑟。福伯小屋的门板歪斜地耷拉着,里面空荡荡的,仿佛那个照顾了他多年的老人从未存在过。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恨意瞬间攥紧了陆谦的心脏,他用力咬住舌尖,用疼痛驱散翻涌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是这里。”沈厉在佛堂废墟的院门口停下脚步,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他转过身,深邃如寒潭的眼眸落在陆谦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昨夜,人在这里消失。找出他藏匿或逃脱的痕迹。这是你唯一的价值。”
命令简洁、直接,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没有解释,没有鼓励,只有冰冷的审视和最后通牒。
陆谦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如此。昨夜那么多禁军和白袍卫都找不到的线索,让他一个重伤初愈的杂役来找?这与其说是测试,不如说是一场近乎羞辱的死亡宣判。找不到,下场可想而知;找到了…也未必是好事,可能意味着卷入更深的漩涡。
他深吸一口气,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泥土和腐烂草木的气息涌入肺腑,让混乱的思绪稍定。活下去!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是,大人。”陆谦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刻意的虚弱和敬畏。他微微佝偻着背,低着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在巨大压力下惶恐不安的底层杂役。同时,体内的《枯荣经》气息,如同冬眠的毒蛇,悄无声息地运转起来,将感知提升到极致。
灰白的世界瞬间铺展开来。
眼前的废墟不再是简单的破败景象。每一块砖石的裂纹,每一根朽木的纹理,每一片湿叶的脉络,甚至空气中残留的、昨夜风雨和人群践踏留下的混乱气息轨迹,都清晰地“映照”在他的感知中。他“看”到倒塌佛堂门框上,一处极其细微的、被锐利物体划过的痕迹,残留着一丝几乎消散的、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的“气流”;“嗅”到院墙角落荒草丛中,一股若有若无的、与地牢里那个诡异哼唱女人身上相似的、带着草药和某种奇异甜香的微弱气息;“听”到脚下泥土深处,隐约传来的、极其细微的、仿佛水流冲刷空洞的汩汩声…
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让他太阳穴隐隐作痛。他强忍着不适,目光在废墟中缓缓扫视,脚步看似踉跄虚弱,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节奏,避开泥泞的深坑和散落的尖锐木块,一步步走向那处倒塌的佛像。
“这小子…装模作样…”身后的钱虎低声嗤笑,语气充满不屑。在他看来,陆谦那副虚弱惶恐的样子,不过是拖延时间的拙劣表演。
赵鹰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秃鹫般的眼睛眯得更紧,锐利的目光如同钉子般钉在陆谦的背影上。他总觉得这小子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尤其是现在,他看似虚弱,但行走间那细微的避让和观察角度,却又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精准?是错觉吗?
沈厉负手而立,素白的灯笼早已收起。他站在晨光里,身影挺拔而冰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那深邃的眼眸深处,偶尔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微光。
陆谦走到佛像废墟旁,昨夜他就是在这里取走了那本无字册子。他蹲下身,动作因为“虚弱”而显得迟缓笨拙,伸出左手(右手手腕的伤依旧明显),在佛像胸口那个黑黢黢的窟窿附近摸索着。他“感知”到那里残留的混乱气息最为浓烈,不仅有昨夜侍卫翻动留下的,还有一丝更早的、带着血腥和某种阴冷潮湿感的“气流”!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几块碎砖,手指在冰冷潮湿的泥土和朽木间摸索。突然,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带着棱角的细小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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