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林望舒仔细收拾停当,将外祖母的信函与备好的几样南边土仪收拾包好。
这些皆是柳禄带回的精致绣品并一些扬州的时新茶食装入礼盒,便带着汀兰乘马车往安平郡主府而去。
郡主府邸看起来肃穆威严,门房显然早已得了吩咐,恭敬地将主仆二人引入内院。
穿过几重垂花门,便见安平郡主正坐在花厅的临窗大炕上,手边放着一卷书,神色较之昨日宴席上更多了几分闲适。
见望舒进来,她略抬了抬眼,吩咐身旁侍立的嬷嬷:
“看茶,再把那新做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并松瓤鹅油卷儿端来。”
下人依言退下,很快便奉上香茗点心,随后便被郡主屏退,厅内只余她们二人。
郡主先捻了块糕点,却不急着吃,只打量了望舒片刻,开口问的却是昨日那桩震动全府的事:
“王铮那小子如今既有了线索,杨彪那边也接手了搜寻,你心中可安稳些了?”
她语气平淡,关心之意却是溢出满满。
望舒垂首,恭敬回道:“劳堂祖母挂心,既有了希望,心中便有了底,只耐心等待便是。”
郡主微微颔首,目光悠远了一瞬,似是想起了什么,轻叹道:
“你是个有福的,也是个有韧劲的。这世上,能扛得住事、等得起人,便是最大的能耐。”
望舒微微笑了笑,并未接话,只将礼盒轻轻推至郡主面前:
“这是外祖母让二舅捎带给堂祖母的信,另有些南边的土仪,不成敬意,还望堂祖母莫要嫌弃。”
郡主接过信,并未立刻拆看,反而将其放在一旁,视线重新落回望舒脸上,带着几分审视,又似有几分玩味:
“望舒,你心里是不是对我好奇得紧?觉得我说话总说一半,你这颗七窍玲珑心里肯定转了许多念头吧?”
望舒心脏一缩,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是那副温婉恭顺的模样:
“堂祖母说笑了。
堂祖母英姿勃发,见识卓绝,乃是我等女子望尘莫及的楷模。
望舒只有敬仰之心,不敢妄自揣度。”
“呵,”郡主闻言轻笑出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摇了摇头:
“你这孩子,真真是不老实。
半点都不似你外祖母,想她年轻时,可是问什么说什么。
她的心里想什么脸上就写什么,从不跟我讲这些虚头巴脑的客套话。”
望舒执起小壶,为郡主续上热度刚好的香茗,只低头不语,静候下文。
她深知,郡主今日既然主动提起,便不会只说这些。
果然,郡主放下茶盏,视线飘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她的声音也变得空幽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我也曾经有过少女时……那时节,可是任性得紧。”
她缓缓开口:
“我有两个嫡亲的哥哥,父王母妃宠我,因觉得女儿家迟早要嫁出去,在家一日便纵容一日。
两个哥哥那时也惯着我,由着我胡闹。”
“直到后来,哥哥们娶了嫂嫂进门。
大嫂是个端庄持重的,见我行事跳脱,便喜欢管束我,劝我收敛性子,习些规矩。
我当时厌烦她得很,觉得她处处与我作对,常故意与她斗。
二嫂却不同,事事顺着我,哄着我,我那时觉得二嫂才是真心待我好的。”
“我喜欢骑马打猎,对那些你们这些千金小姐吟诗作画、针织女红一窍不通,也不耐烦学。
大哥因着我讨厌大嫂,便也对大嫂有些冷落疏远……
那时在二嫂的对比下,我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应当。”
厅内静默了一瞬,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
郡主的声音低沉了好几分,带着些许的追悔。
“后来大嫂去了。
去的时候,肚子里还怀着四五个月的身孕。”
她闭了闭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大哥怪我。
因为大嫂去世前那日,曾与我吵了一架……
其实,是我单方面与她置气。
她劝我性子莫要太过张扬,将来出嫁了也需懂得忍让周全。
我却斥她身份不如我,我是亲王府的郡主,何须忍气吞声?”
“当天晚上,她就流产了,大出血,没能救回来。”
郡主的语气艰涩,“很多血……是个成了形的男胎。
大哥他用那种恨极了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自此,再未与我说过一句话。
直到如今,父王母妃早已故去,他依旧没有原谅我。”
“御医诊断,大嫂是误食了寒凉之物引发的流产。
父王大怒,打杀了一批伺候不周的奴才。
后来听说查出了些首尾,却并未公开。
其实我知道是谁。”
郡主忽然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望舒:
“望舒,要不你猜猜,是谁?”
望舒心头一跳。
这等阴私,又是涉及王府秘辛,她如何敢妄言?
何况那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能让王府选择压下不公开的,必是牵扯到自家体面,或是难以处置的“自己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