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来,宁致远都不明白当时自己怎么了,是青春期的叛逆吗?不过现在想来,宁致远觉得最大的可能,是那个时候自己背负着别人尤其是父母的期望,压力太大了,怕没办法给父母争光带来的压力、村里人的夸赞等等无形之中给宁致远编了一张巨大的网,他被束缚的喘不过气来,就只能退却了,因为越是这样越怕考不好,越怕期望越大失望越大。那他索性就给自己找个借口吧,当时也许他内心是这样想的,你看看,我都这样了,考不好不就有理由了吗?有借口了吗?不就理所应当了吗?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很容易就身体不舒服,不管是真的假的,释放出来的信号就是:你看我都这样了,我都生病了,你们还好意思因为我犯的错误而责骂我吗?这是骨子里的一种懦弱吧,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理由,然后蜷缩在这个理由之内,接受最坏的结果。很多时候父母或者其他人都会问他,说高中不好好读,没考上好大学,后悔吗?其实在宁致远的内心,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件事,他一直觉得,人生的每段经历都是无价的,通往成功的路肯定不止有考上好大学这一条,当然考上好的大学,在大学里维护好人际关系,结交一些优秀的同学,积累下一定的人脉资源肯定是改变命运的重要方式,但就算没有在这条路上好好努力,在宁致远这里也还没有到达后悔这一点,他觉得人之所以会后悔过去,无非是对当下的自己不满意,因为只要你对当下的自己满意,那你之前的所有经历,都是有意义的,因为正是之前所有的经历才塑造成了现在的你,哪一段经历变了,你都不会再是现在的你了,所以只要你对当下的自己满意,就没什么值得好后悔的。也许是骨子里的文人气质驱动吧,现在被抓进来了,每天就是吃饭睡觉一大堆空闲的时间,宁致远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看书,他让妻子寄过来了唐诗、宋词以及一些文学作品,没事就捧着书坐在板上认真的读,虽然在里面是没有了生活上的压力,一日三餐虽然味道没法说但按点发放的确定性是肯定的,你绝不会像在社会上那样有落魄到吃了这顿没下顿或者说为下一顿饭在哪里而发愁的境地,每顿饭到点了会准时发放到你手里,吃饱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唯一的压力也就是精神上的了,而读书,就成了宁致远聊以慰藉的唯一方式。
这个人按照排头的旨意坐在了我的旁边,他看我在读唐诗三百首,就笑着插话道:“您好,我姓孔,多多关照。”宁致远也微笑着回答道:“您好,我姓宁,您叫我小宁好了。”
“你也喜欢唐诗宋词呀?”他笑着问道。
“还行,就读着玩,听说您是初中语文老师啊?”宁致远问道。
“是的,教了十几年的书了,大学毕业之后就当老师教书了,一直教语文。”他说道。
“嗯那,传道授业解惑,辛勤的园丁。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愿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宁致远笑道。
“不准确,我更喜欢无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他笑着说道。
“果然是老师,厉害啊。”宁致远笑道。
“还是你厉害,你说的这首李纲的《病牛》,在唐诗里是小众的,你拿这种小众的诗,既可以考验下对方对唐诗的熟悉程度,也可以显示下自己对唐诗的掌握水平,一箭双雕啊。”他赞许道。
“被你看出来了,其实要说形容老师,还得是大家普遍认可的李商隐《无题》里的那句:春蝉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宁致远说道。
“玉谿生,情感泛滥,我觉得他的内心应该也是很纠结的,很多跨越当时世俗的爱恋,爱而不得,忧心忡忡,无奈的写诗发泄情感,因为没有缘由,就以《无题》命名居多。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他就是典型的求不得。”他边说边无奈的摇摇头。
“怎么着,莫非你也有着和他一样的忧愁?”宁致远半开玩笑半试探性的问道。
“你很聪明,不过历史上太聪明的人下场一般都不好,你看,称象的曹冲,太聪明反而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对别人有着明显的威胁却不知收敛,必然惹来杀身之祸;就算对别人没有威胁,太聪明也不见得是件好事,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的王熙凤,也是个例子。你这是在耍小聪明式的试探我吧。”他笑着说道。
“不是试探,只是好奇而已。要说古代的诗人,那真是风流倜傥,性情中人啊。白居易的“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两个歌姬舞姬都是冠华绝代;被苏轼“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唱哭的王朝云,那也是苏东坡一生的知己与挚爱呀;“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鱼幼薇,更不用说了,长相似钟馗的温庭筠自惭形秽,不敢接纳她因仰慕而生情的爱恋,无奈嫁给李益后又遭受原配的排挤进入道观,在道观里又因情郎与比自己年轻的侍女有染而打骂鞭笞侍女致死,自己也被处死悲惨收场;“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的薛涛,就因和父亲的这一句对诗而被送进道观修行;哪一个不比“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的玉谿生有着更刻骨铭心的情史?文人的多情,那是让人喟叹,你想想,连“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的柳耆卿都会发出“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深情和“且恁煨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晌”的快意,更别说还有“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了;连“商女不知亡国恨 隔江犹唱后庭花”的杜牧也会有着“十年一觉扬州梦 赢得青楼薄幸名”的感慨;连“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的秦少游也会有“脸儿美鞋儿窄玉纤嫩酥胸白,自觉愁肠搅乱,坐中狂客”的这么赤裸裸的感叹,大唐盛世,果然是疆土辽阔,天下太平。正所谓饱暖思淫欲,整个大唐就像是怀春的妙龄女子,接纳包容着无数的仰慕与爱恋,令人神往啊。”宁致远不禁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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