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第十二棒木盒里放物件时,每个人都像在完成一场跨越时空的约定。周蘑放的是石蛋太爷爷的破竹篮,旁边摆着“接力南瓜”的新籽(刚从老瓜里掏出来的,带着黏糊糊的瓜瓤):“告诉2154年的人,这籽从2034年长到2144年,结了一百二十年的果,却还在长,就像咱们的日子,一辈接一辈,风里雨里,从没停过,也从没变过。”他还放了本新的“接力棒日志”,第一页贴着现在的全家福——周穗太奶奶坐在中间,周禾太爷爷握着她的手,周蘑和孩子们围着他们,“团团”的重孙“圆圆”蹲在最前面,啄着周蘑掉的饼干渣,旁边的南瓜藤上,十一个小南瓜正迎着阳光生长,像串绿色的灯笼。
麻花辫女孩的妈妈——当年的蘑菇头男孩的女儿,放的是自己剪的第十代蝴蝶窗花,翅膀上留着十个缺口:“李淑琴太奶奶的缺一片(春),我外太外婆的缺两片(夏),我太外婆的缺三片(秋),我外婆的缺四片(冬),我妈妈的缺五片(春),我姨妈的缺六片(夏),我表姐的缺七片(秋),我堂姐的缺八片(冬),我嫂子的缺九片(春),我的缺十片(夏),缺口是时光的脚印,踩过四季轮回,才叫完整的人生,才叫没白活。”她还放了段录音,里面有十一代人的声音在说同一句话:“日子像蝴蝶,要飞,也要回家,家就在这老槐树下,在你我心里,在接力棒的红绸带上,在每颗熬过风雨、结出甜果的南瓜籽里。”
新一代种粮能手——周明叔叔的云孙,放的是“接力南瓜”的完整藤条标本(带着十一个小南瓜),上面标着从2034到2144的年份:“这藤记着所有的时光,2034年的春分根,2154年的冬至果,根扎在雨里也开花,藤缠在风里也结果,就像咱们的日子,再难也有盼头,再苦也有甜。”他往盒里倒了点第一百三十坛的酒(混着竹篮碎片的香),酒液在盒底积成小小的一汪,映着老槐树的影子,像片装着一百二十年阴晴的天空,蓝得让人心头发软,软得像要化在风里。
社区裁缝师傅的耳孙——戴眼镜的小姑娘的云孙女,放的是新拼的“同心结”,上面有石蛋、杨永革、林小满、李念、周禾、小周、周芽、周叶、周穗、周禾、周蕊、周籽、周苗、周蘑和孩子们的针脚,甚至还有“圆圆”的爪印、“团团”的羽毛、小松鼠的绒毛、南瓜花的花粉、老槐树的树脂、孩子们的指甲盖、融雪的水痕、新叶的汁液和竹篮的纤维:“张大妈太奶奶说‘少了哪块都不完整’,现在连竹丝都算上了,才叫真的团圆,真的‘在一起’,连时光都拆不散,连岁月都剪不断,连风雨都吹不散,连百年都隔不开。”
“新芽班”的麻花辫女孩放的是自己磨的“2144”鹅卵石,石面上的笑脸扎着麻花辫,嘴角边画着片结满瓜的南瓜地:“王太爷爷说,笑脸要带着自己的记号,我的记号是麻花辫和结满瓜的地。”她还放了颗刚摘的老南瓜,黄澄澄的,带着深褐色的纹,切开后,瓜瓤里的籽饱满得像要裂开,每颗都裹着层甜甜的黏液,像时光在上面抹了蜜。
木盒盖好时,孩子们唱起了那首老歌谣,声音穿过新叶的缝隙,格外清亮,像雨过天晴的虹,像藤上结果的甜:“老槐树,发新芽,你一言,我一语,日子就像筐里瓜,甜的苦的都要拿……”周穗太奶奶跟着轻轻哼,周禾太爷爷的手指在膝盖上打着节拍,阳光落在他们的白发上,像撒了层金粉,暖得能化开最后一点凉意,暖得能把百年的时光都焐热。
新的石碑立了起来,青灰色的石面被雨水洗得发亮,“记忆接力棒·第十二棒“几个字刻得深,笔画里还凝着水珠,像时光刚落下的墨。旁边的箭头斜斜指向右前方,末端刻着“2154“,数字的边角被打磨得圆润,却依旧透着股执拗的劲,像在说“十年后,就在这儿等“。
周蘑蹲在碑后,手里攥着盒红色印泥,盖子敞着,泥油蹭在指尖,红得像抹不掉的痕。“按重点,让石头记住你们的劲。“他对孩子们说,声音里带着点哑——刚才念日志时太用力,嗓子还发紧。
麻花辫女孩排在第一个,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指节泛白。她蘸印泥时太急,红泥沾到了手腕上,像系了圈细红绳。“对准了,“周蘑伸手帮她扶稳手腕,“就按在周苗老师的手印旁边。“女孩点点头,把小手重重按在石碑上。印泥被压出清晰的纹路,连掌心的薄茧都显了出来——那是帮妈妈编竹篮磨的。
“要像南瓜藤扎根那样用力。“周蘑看着她按完的手印,突然想起周苗老师说过的话。石碑上的手印已经排了十二排,最早的那些被风雨磨得浅淡,却依旧能看出石蛋太爷爷指节的粗、杨永革太爷爷手心的茧、林小满太奶奶指尖的柔。新按的手印鲜红欲滴,和旧印叠在一起,像老树的年轮里冒出了新圈,红的、褐的、浅灰的,层层裹着,分不清哪圈是哪年,却都朝着同一个中心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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