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记忆未寄出
她站起身,又坐回,轻轻拍掉风衣上的冰霜。手指摩挲信封,没有打开,也没有打算再修改。
她知道,有些梦,不需要别人来收。只要好好保存,它就不会是被遗弃的东西。
她低声地,像念经,也像给记忆写信,一字一句念出那篇被否定的作文开头:
《假如记忆可以移植》
“我想把一个傍晚,移给你。
那是我六岁那年,站在斑马线前。
马路两边是人潮,天很闷,汽车像被捏住喉咙一样呜呜响着。
妈妈第一次牵我的手。
她的手干燥,带着洗衣粉的味道,很用力地握着我。
她没说话。
但在那一刻,我知道——我是‘被带着走’的。
不是被推着、不是被喊着,是有人用全部的力量,在护着你往前走。”
“我想把这段记忆移植给一个神经受损的孩子。
他也许记不住父亲的脸,不知道冬天第一个梦的样子,
但如果我把这个‘被人牵着’的瞬间给他,
他是不是就不会再那么惊慌?
是不是会知道,自己是可以被人带着穿越人群的?”
“那不是剥夺,而是一种温柔的创造。
是一场,记忆之间的交换。”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天色已暗,冰场上的光变得更加朦胧。她把信封收回风衣口袋,起身离开。
背影在灯光下被拉得很长。
那张信封还未寄出,但她知道,它从未被遗忘。
有些人一辈子都在寻找那种“确定感”——
而有些人,仅在某个微不足道的日子里,短暂拥有过它。
胡静低声读着信纸,语气轻得像风翻过一页旧稿,指尖停在那行字上:
“如果能移植,我愿让那段感受延长一点……再多一点。”
这段记忆属于她,但她知道,如果它对另一个人来说,是一块救命的浮木,她宁愿交出去。
“记忆如果可以传递,就像在陌生人心里点一盏灯。
不说是谁送的,只希望那一刻,他觉得,不再那么孤单。”
话音落下,四周依旧静得出奇,只有风,从冰场旗杆间穿过,仿佛在耳边吹响一串看不见的风铃。
那是她20岁写下的文字,是高考语文卷子上的最后一题——《假如记忆可以移植》。
那也是她第一次,用尽全力去书写“温柔”这件事。
她以为老师会懂;以为世界会听见。
可如今,坐在这空旷的冰场边,雪光投在她睫毛上,她才明白——那篇作文她从未真正忘记。
她曾试着把一段记忆,移植给另一个人。就像今天,大家在咖啡馆里讨论“梦能否赠予他人”。
只是那年她才二十岁,什么都不懂,却已偷偷尝试过了。
那时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收下。
【梦的赠予·给未来的自己】
胡静收起那页写着“1999·记忆未寄出”的旧稿纸,静静坐了一会儿。风还在吹,城市的轮廓在远处灯影中逐渐模糊,像一张被水晕开的老照片。
刚才咖啡馆里的那句话再次浮现脑海:
“如果有一天,我们可以把梦送给别人……”
她本以为自己只是听听,但此刻,在这片无人的冰面上,她才清晰地意识到——
她一直有一个梦,想要送出。
不是给过去的人,不是给那些来不及告别的朋友。
而是送给未来的自己。
那个也许会走散、会疲惫、会忘记初心的“她”。
她轻轻打开笔记本,翻到倒数第二页。一页仍留着铅笔压痕的纸上,她重新写下标题:
《如果有一天,我们可以把梦送给别人》
——写给未来的我
她缓缓落笔,字迹比当年的作文更稳了,也更温柔:
“未来的我,你还好吗?
如果你正在某个深夜里开始怀疑梦的存在,
如果你站在生活与逃跑之间犹豫不前,
那我就把这个梦送给你。”
“梦里有一个女孩。她不聪明,不勇敢,但咬牙写完了每一篇作文。
她知道这个世界不一定理解她写的每一句话,但她还是写了。”
“她的梦不大,不闪光,也不争第一。
但她希望有人在疲惫时能躺进去一会儿。”
“你现在就躺进去吧,就当是我留给你的片刻温柔。”
“如果你忘了自己是怎么开始的,
那就拿着这场梦,再走一步。
慢一点也没关系。”
写完,她合上本子,纸页轻轻一叠,像一只纸帆,漂向未来某个尚未抵达的港湾。
这不是作业,也不是要交给谁评分的文章。
这只是她写给自己的梦——一个“备用的自己”。
像生活里悄悄藏好的糖、一盏没熄的灯、一封无人查收却始终保留地址的信。
她封好纸页,在背面写下:
“梦编号:JH-26 /梦主:胡静/接收人:以后那个需要它的你。”
然后,她把它压进包底最柔软的那层内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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