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人生,就像一张从未写过情书的纸。太干净,太寡淡,一生都在照顾别人,没想过自己也可以被温柔对待。”
她顿了一下,眼神望向窗外初晴的街景,缓缓道:
“我希望有一次,她能梦见自己也被折叠进一封情书里——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浪漫。”
空气静了片刻。
乔磊低低笑了一声,声音粗哑却温和:“梦啊……我总觉得那是年轻人才配拥有的东西。”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怀念:
“但真要能送——我想把梦送给一个兄弟。那个和我一起下井,却没能上来的家伙。”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沉睡的记忆:
“梦里,他娶了媳妇,喝了喜酒,穿的是干净的衣服,不是带着煤灰味的工装。人笑着,不喘,也不咳。那样,他就算走了,也像是过完了一生。”
气氛变得格外安静。
胡静一直没有说话,此刻托着下巴,慢慢开口:
“我想把梦送给……未来的我。”
她的声音平缓,带着一点梦呓般的温柔:
“梦,就像一封没写完的信。如果那个‘未来的我’有一天能收到,也许她就会明白——现在的我,其实一直在偷偷地爱着她。”
她笑了笑,低头搅拌杯里的咖啡,像是怕自己那句“爱着她”太过矫情,却又不愿收回。
空气仿佛变成了一层透明的光,缓缓漂浮在长桌上方。
没有人再说话。
但他们知道,有些梦,来不及说出口;有些梦,早已在时间中悄然寄出,只是没人说破。
这个冬日午后,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谈论着那些未曾许诺、也未曾实现的温柔。他们彼此不言,却在沉默中,把心里最柔软的那部分,悄悄交给了对方。
或许,那些梦,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送出去了。
窗外雪停了,斜阳斜斜洒进咖啡馆,照亮桌面上的残影与咖啡香。
有人站起身去续杯,有人翻开笔记重新回到今日的小组汇报。梦的对话,在不动声色中悄然收尾。
像一页被轻轻撕下、折进口袋的旧信纸——
没有读完,却已经被好好珍藏。
【桐林商厦·五楼·真冰场】
咖啡馆散场后,胡静没有跟着众人回去。她独自绕过正清理楼道的保洁员,穿过已关灯的电梯间,一步步爬上通往五楼的旋转楼梯。
此时冰场早已关门,四下寂静,只余风穿梭在空旷之间,从旗杆与遮雨棚之间流过,簌簌作响,像是谁在用碎玻璃磨擦耳膜。
她站在护栏边,风衣被风鼓起一角。广告灯箱的幽蓝光洒在冰面上,泛出一层淡淡的冷辉。鞋尖在冰沿轻轻一蹭,刮下一道白霜,碎得像她脑中一闪而过的某段往事。
她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支泛黄的旧烟。
她其实不抽烟。或者说,只在情绪必须藏起来的时候,用烟雾把话熏进喉咙深处。
打火机咔哒一响,火苗一跳,那根烟亮了起来,在空荡的冰面上映出一粒颤动的火星。
刚才在咖啡馆,王昭问:“如果可以把梦赠予他人——你们,会给吗?”
这个问题从她耳边飘过,却在她心底盘旋不去。
她忽然想起了1999年夏天。
一个闷热、浑浊、青春躁动却异常纯粹的夏天。
那年她参加高考。作文题目是——《假如记忆可以移植》。
她写得很好,她一直这么相信。
她写了一个女孩,把自己唯一一次被母亲牵着过马路的记忆,移植给一个患有记忆障碍的孩子。她写得克制,不矫情,字句间带着压抑的温柔与克制的疼痛。
可她语文只得了102分。
作文,没有得高分。
老师评语写着五个字:“你太感性了。”
她从未争辩。成绩单发下来那晚,她在阳台上一点点把它撕碎,拌进水里搅开。像把某种曾经笃信的东西——彻底搁浅。
她没有哭。
但她记得很清楚,在那晚的梦里,她把那段被贬低的记忆,送还给了另一个“她”——一个如果能被理解、被承认、可以继续相信的她。
或许,那是她人生第一次“赠梦”。
她把梦,送给了那个执拗、不知妥协的自己。
她吐出一口烟雾,缓缓坐到冰场边那张塑料椅上。风掀起她发梢,耳边像有人在念信。
她低声自语,像是在对一个遥远的影子说话:
“我想把一段记忆,移植给一个人……不是亲人,也不是朋友,而是那个——如果没考砸、如果被肯定、如果继续相信自己的我。”
她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冰面,声音很轻,却直指心底:
“你还在吗?还停留在那张作文纸最后写下‘愿记忆,不被遗忘’的句点上吗?”
风无声掠过,吹动她指尖的火光。她将烟掐灭,用纸巾细致地包好烟蒂,郑重地装入随身携带的小信封。
信封泛黄,封面上写着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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