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黄昏。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风中卷着冰冷的雪籽,敲打在城墙的垛口上。
银霜城的城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中,缓缓拉开。
瓦莱里乌斯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身形高瘦,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色神官袍,上面没有任何多余的纹饰,只有领口和袖口处绣着审判庭的银色天平徽记。他的面容清癯,眼神平静,像一潭不起波澜的古井。
然而,当他踏入城门的那一刻,那双平静的眼睛里,还是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错愕。
他预想过很多种可能。严阵以待的军队,暗藏杀机的陷阱,甚至是一座空城。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迎接他的,会是这样一幅景象。
街道上铺着一层混杂着雪水和牲畜粪便的烂泥,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酸臭味。道路两旁的房屋大多破败不堪,熏黑的墙壁上糊着干裂的泥块。
更让他皱眉的,是所谓的“卫兵”。
一群穿着破旧皮甲的男人东倒西歪地靠在城门洞里,好几个人的怀里还抱着酒瓶,看到他们这支队伍,非但没有警惕,反而露出了混杂着胆怯、好奇和贪婪的眼神,对着他们锃亮的盔甲和武器指指点点,肆无忌惮地交头接耳。
凯尔就站在这群“卫兵”的最前面。他脸上涂着伪装的油彩,让他看起来气色极差,身上那件故意做旧的队长甲胄上,甚至还沾着几块可疑的呕吐物痕迹。他努力让自己站得歪斜一点,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变得浑浊一点,但握着剑柄的手,还是因为巨大的屈辱感而微微颤抖。
“欢迎……欢迎各位大人光临我们……我们银霜领。”凯尔往前走了一步,脚下差点被一块烂泥滑倒,他嘴里含着一口烈酒,说话时喷出浓烈的酒气。
瓦莱里乌斯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他的目光扫过这片破败的景象,眉头越皱越紧。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从街道尽头传来。
只见一个穿着一身亮紫色丝绸礼服的年轻人,在一群同样衣着华丽但举止笨拙的仆从簇拥下,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过来。那身礼服的料子在黯淡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扎眼,但裁剪却极为拙劣,穿在他身上,像一件偷来的戏服。
“哎呀!尊贵的审判官大人!您可算来了!”
艾伦冲到瓦莱里乌斯面前,脸上堆满了浮夸到虚假的笑容。他张开双臂,似乎想给瓦莱里乌斯一个热情的拥抱,却被对方身边一名圣光武士不动声色地伸手挡住。
“艾伦·伊思塔伦?”瓦莱里乌斯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我,是我!大人,您叫我艾伦就行!”艾伦毫不在意被阻拦,他搓着手,一脸谄媚地凑上前。“大人,您一路辛苦了!我为您准备了盛大的欢迎晚宴!北境最好的雪山岩羊,冰湖里最肥美的三文鱼!我跟您说,我可是把领地里最后一点家底都掏出来了!”
瓦莱里乌斯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艾伦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力,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大人,我们快走吧!再晚菜就要凉了!我跟您说,北境这鬼天气,菜凉得特别快!厨子也是个废物,我跟他说了八百遍火候要足,他就是听不懂……”
他喋喋不休,像一只聒噪的苍蝇,话题始终围绕着食物和晚宴。
瓦莱里乌斯身后的几名净化者脸上,已经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领主府的宴会厅里,壁炉烧得很旺。
一张长长的橡木桌上,摆满了用银质餐盘盛放的菜肴。烤全羊的表皮金黄油亮,巨大的鱼排上点缀着红色的浆果,看起来确实像那么回事。
艾伦热情地将瓦莱里乌斯请到主位,自己则坐在他的旁边。
“大人,您尝尝!快尝尝!”艾伦拿起刀叉,笨拙地切下一块羊肉,放到瓦莱里乌斯的盘子里。
瓦莱里乌斯看了一眼那块油腻的羊肉,又看了一眼艾伦那张写满“快夸我”的脸,终于动了动刀叉。
他切下一小块,放入口中。
咀嚼了两下,他的动作停住了。
“怎么样怎么样?大人?”艾伦满怀期待地问。
瓦莱里乌斯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没有回答。
“我就知道!”艾伦猛地一拍桌子,脸上瞬间从期待变成了暴怒,“这个该死的厨子!又搞砸了!这羊肉外面都快焦了,里面居然还是生的!还有这股膻味!他是不是忘了放迷迭香了!”
他转头对着身后的老哈里咆哮:“去!把那个废物厨子给我拖过来!我要当着审判官大人的面,亲自把他扔进壁炉里!”
老哈里躬着身,一脸惶恐地连连称是,转身快步离去。
整个宴会厅,因为艾伦的咆哮而陷入一片死寂。马库斯和他那两个“学徒”缩在角落的一张小桌子旁,头埋得低低的,仿佛生怕被注意到。
瓦莱里乌斯终于再次开口,他没有理会艾伦的怒火,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马库斯。
“那位,就是你收留的流亡法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