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玄澈脑中那根名为帝王威仪的弦,在看到邢烟安然无恙的瞬间,“铮”地一声断了。
什么九五之尊的沉稳持重,什么泰山崩于前的面不改色,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眼中只剩那抹翠绿的身影,胸腔里那颗揪在嗓子眼悬了一上午的心,此刻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腔而出!
听闻宝珠哭诉她落水时,那冰冷的窒息感仿佛扼住了他自己的咽喉。
他调集了无数人手,恨不能将整个荷花塘翻个底朝天,每一寸淤泥都恨不得掘开来看,却只捞上绝望的冰冷。
谁能想到她此刻竟俏生生地站在慈宁宫暖阁里,巧笑倩兮,顾盼生辉!
失而复得的狂喜如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喉头发哽,眼眶不由自主地泛红,那是一种近乎失态的巨大情感冲击。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下意识地就要朝邢烟冲过去。
然而,不等他靠近,邢烟已敏锐地察觉,立刻盈盈下拜,姿态恭谨完美,声音清甜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何出此言?”
她微微抬起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盛满了纯然的无辜与不解,仿佛真的不明白皇帝为何如此激动。
太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脸上堆满了慈祥又洞悉一切的笑意,她故意不去点破穆玄澈的失态,转而看向邢烟,语气满是宠溺。
“瞧瞧,这满宫的人啊,就数嘉贵人最贴心!哀家不过是前几日随口提了句想吃口新鲜的莲子,她就记在了心里。”
刘嬷嬷适时上前,指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精致菜肴与点缀其间的荷花、莲蓬,语带赞叹地补充道:“可不是嘛!”
“嘉贵人天不亮就亲自去了荷花塘,采摘了这些最新鲜的莲子和含苞待放的荷花。这一桌子的荷花宴,从莲子羹、荷叶鸡到荷花酥,样样都是嘉贵人亲力亲为,费了不少心思呢!”
“嬷嬷快别夸了。”邢烟适时地垂下眼睫,脸颊飞起两抹恰到好处的红晕,声音轻柔带着几分羞怯。
“嫔妾只是想为太后娘娘尽点孝心,哄您和皇上高兴罢了。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实在当不得夸赞。”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丝毫不见邀功之色。
穆玄澈看着她这副温婉谦卑的模样,又想到她落水时的凶险,心中百感交集,伸出的手指竟微微发颤,一时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落水了!
她怀着龙裔!可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不是腹中的孩子,竟是惦记着太后随口一提的莲子,还拖着疲惫湿冷的身子,亲手操持了这么一大桌繁复的宴席!
“皇上。”
邢烟见他怔忡,狡黠地眨了眨眼,那眼神灵动如林间小鹿,带着一丝俏皮的安抚和提醒。
“您也快坐下尝尝吧?看看嫔妾这粗陋的手艺,可还合您的口味?”
她巧妙地用眼神示意他,此刻在太后面前,什么都不要提及。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穆玄澈不想提,却有人迫不及待要掀开这层遮羞布。
云嫔本是抱着看一场好戏的心态踏入慈宁宫的。
她满心期待着看到穆玄澈痛失所爱的颓唐,太后失去贴心人的惋惜,想看这慈宁宫被愁云惨雾笼罩。
可眼前这笑语晏晏、其乐融融的景象,尤其是那个活生生完好无损的邢烟,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脸上!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云嫔如同白日见鬼,脚下猛地一软,整个人竟失态地跌坐在地!
华丽的宫装散乱开,头上的珠翠也歪斜了。
她脸色煞白,伸手指着邢烟,嘴唇哆嗦着,却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
“你……你……”
邢烟见状,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她从容地站起身,径直朝瘫软的云嫔走去。
在云嫔惊恐的目光中,她姿态优雅地行了一礼。
“嫔妾参见云嫔娘娘。”
那声音清亮,字字清晰,敲打在云嫔紧绷的神经上。
邢烟的“死而复生”完全打乱了云嫔的阵脚。
翠香也吓得魂不附体,想去搀扶主子,自己的腿肚子却抖得如同筛糠。
“嘉……嘉贵人!你……你是人是鬼?你休要在此装神弄鬼吓唬娘娘!”
她的声音尖锐而颤抖。
邢烟恍若未闻,反而伸出手,看似温柔实则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将浑身僵硬的云嫔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姐姐。”
她凑近云嫔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冰冷的甜腻。
“您好好瞧瞧,妹妹我可是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魅?姐姐方才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她与云嫔之间那无形的角力与微妙的气氛,瞬间被穆玄澈捕捉到了几分端倪。
穆玄澈刚要开口,太后的脸色已如罩寒霜,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云嫔!哀家今日请皇上过来是家宴,并未召见于你,你闯进来做什么?如此失仪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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