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铁灰色的,大雨像倒下来一样,砸在人身上生疼。
浑浊的河水像一锅烧开的黄泥汤,翻滚着,咆哮着,水面几乎和脚下的堤坝齐平。浪头一个接一个砸在土堤上,溅起浑浊的水沫。
堤坝上,人影晃动,像一群蚂蚁。姜婵就在其中。她身上是一件破烂的麻布短褂,湿透了,紧贴在身上,冷得刺骨。
肩膀上压着的沙袋像座山,粗糙的麻袋口磨破了皮,雨水混着血水流下来。脚下的泥地烂得像沼泽,每迈一步,都要用尽全身力气把腿从泥里拔出来,鞋子早就陷在里面找不到了。
空气里全是水汽、泥腥味。
“快!磨蹭什么!想喂鱼啊?!”炸雷般的吼声在头顶响起,紧接着是皮鞭撕裂空气的锐响。
啪!
火辣辣的剧痛在姜婵背上炸开,鞭子抽破了湿透的麻布,皮开肉绽。她身体猛地一栽歪,差点摔倒。
旁边一个同样扛着沙袋的老汉闷哼一声,扑倒在泥水里,沙袋滚了出去。
监工骑在马上,油布斗笠下是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挥舞着湿漉漉的皮鞭,雨水顺着他狰狞的脸往下淌,“都给老子快点!”
姜婵咬牙,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用尽力气把陷在泥里的脚拔出来,扛着沙袋继续往前挪。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雨水糊住眼睛,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流进嘴里,又咸又涩。
身边全是沉重的喘息声、咳嗽声,还有监工不停的咒骂和鞭子抽打人体的闷响。
决口的洪水……她得尽快离开……
姜婵扛着沙袋,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到一个刚被冲塌个小缺口的地方。几个河工正在那里拼命垒沙袋。
脚下黏滑的泥地在震动,不知是疲劳还是别的原因。她把沙袋重重地丢在缺口边缘,刚直起酸痛的腰。
突然!
就在她前方不到十步远的地方,那段被浊浪反复拍打的堤坝,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咔嚓——嚓嚓嚓——!”声,像骨头被碾碎一样!
姜婵瞳孔猛地一缩!
这么快?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道巨大的、扭曲的黑色裂缝如同活物般瞬间在那段堤坝上蔓延开来!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裹挟着毁灭气息的黄褐色洪流,像挣脱了束缚的洪荒巨兽,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从裂缝最薄弱处猛地喷涌而出!
浑浊的水墙带着石块、烂木和泥沙,狠狠地砸向堤坝内侧!
完了!
“决堤啦——!”
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划破雨幕,瞬间引爆了堤坝上死寂般的绝望!
“跑啊——!”
“娘——!”
“孩子——!”
人群彻底疯了!刚才还在麻木扛沙袋的河工们丢下一切,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哭嚎着,拼命往堤坝内侧逃去!
推搡!踩踏!
有人被挤倒,瞬间被无数双脚踩进泥水里,连惨叫都发不出。监工的马也惊了,嘶鸣着调转马头狂奔,撞倒了好几个人。
洪水汹涌而下,堤坝内侧的低洼地眨眼就成了泽国。奔逃的人群像下饺子一样被浑浊的激流吞没。惨叫声、哭喊声被巨大的水声淹没。
姜婵在裂缝出现的瞬间,身体的本能就绷紧了。
她的脑子异常清醒:
往堤内跑?死路!下面是洼地,洪水冲过去就是沼泽!人群踩踏更致命!
往堤外跳?下面是洪峰,下去就是喂鱼!
目光瞬间锁定!
在决口喷涌方向的侧面,靠近一段尚未完全崩溃的堤坝石基旁,有一块突出水面、相对完整的巨大闸门基座!
那是附近唯一能看到的、可能不会被瞬间冲走的东西!
她没有任何犹豫,在人群惊恐地向堤内奔逃的逆流中,用尽全身爆发力,朝着那块沾满苔藓的冰冷石基猛扑过去!
轰——!
巨大的水浪紧跟着她身后砸了下来!冰冷刺骨、裹挟着巨大冲击力的洪水瞬间将她吞没!
水流狂暴得像无数只手在撕扯她!口鼻瞬间灌满泥沙浑浊的河水,窒息感猛烈袭来!她像一片叶子被卷向石基!
砰!
身体重重撞在坚硬的石头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求生的本能让她在失去意识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手指死死抠进石基缝隙里粗糙的苔藓和石缝中!指甲瞬间劈裂,鲜血混入浊流。
又一个浪头打来,巨大的力量几乎将她卷走!她整个人被水流死死压在石基壁上,胸腔被挤压得快要爆炸!
冰冷浑浊的水不断地灌进口鼻,死亡的窒息感无比清晰!
不行!不能松手!
就在她感觉手指麻木,力量即将耗尽,身体要被洪流彻底撕离石基的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强烈的意念在她脑中爆发!
一个充满气的、橘红色橡胶气垫船凭空出现在她身边的激流中!瞬间就被水流冲得上下翻滚!
机会!
姜婵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光芒!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借着又一个浪头拍来的冲力,猛地松开抠住石缝的手,身体顺势扑向那个上下颠簸的橘红色漂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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