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八年暮

内务府大臣戴佳府门前

绿色大轿停稳。

伊尔根觉罗夫人扶着丫头的手款款而下，

四岁的木心早从轿帘里探出脑袋，攥着绣金线的锦缎小包，红绸披风随着蹦跳的动作轻晃。

"妹妹来得正巧！"

戴佳夫人笑盈盈迎上来，鬓边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颤，

"品生宴刚备下江南进贡的牛乳酪。"

两位夫人执手寒暄时，木心已挣脱乳母的手，朝着门内招手。

"敏敏！敏敏！"

穿藕荷色旗装的小身影从垂花门后闪出来，戴佳.敏敏的羊角辫上系着新换的桃红色丝绦，跑起来像两只扑棱的蝴蝶。

两个小丫头在青石板路上撞个满怀，又咯咯笑着抱作一团。

"快看我给你带的！"

木心炫耀似的展开锦缎小包，露出里头缠着金线的泥哨，

"阿玛从扬州带回的，能吹出黄鹂鸟叫！"

戴佳敏眼睛亮得像缀了星星，拉着木心就往花园跑，发间银铃叮当作响。

曲水回廊旁，海棠开得正盛。

戴佳.敏敏从腰间解下新得的翡翠玉佩，非要和木心交换泥哨。

"咱们学说书先生那样！"

她煞有介事地把玉佩塞进木心掌心

"这叫歃血为盟，以后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好姐妹！"

木心郑重其事地点头，忽然瞥见假山上垂落的紫藤花。

两个小身影立刻默契地抛下玉佩泥哨，踩着满地落英，去够最高处那串紫莹莹的花穗。

春风拂过，惊起一树海棠簌簌，落在她们交叠的发辫上，恍惚间竟分不清是花红还是衣艳。

正厅里，两位夫人望着廊下追逐的小身影相视而笑。

戴佳夫人将新沏的碧螺春推过去："木心这孩子机灵，日后必是个有主意的。"

伊尔根觉罗夫人望着女儿蹦跳的背影，眼中满是温柔

"到底是孩子，只盼她们能永远这般无忧无虑。"

谁也没注意到，木心发间那朵沾着露水的海棠，在阳光照耀下泛起奇异的微光，仿佛预示着这看似平常的品生宴，终将成为命运齿轮转动的起点。

花园里

木心追着敏敏的银铃声跑得气喘吁吁，发间的海棠早不知甩到哪里去了。

转过九曲回廊时，猝不及防撞进一堵温热的胸膛。

木心仰头望去，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那是个穿着月白箭袖的少年，腰间系着雕龙玉佩，眉眼间带着不属于孩童的英气。

"哪里来的野丫头！"

少年下意识皱眉，却在看清木心泛红的脸颊和湿漉漉的杏眼时，喉间的斥责突然卡住。

小姑娘鼻尖沾着草屑，鬓角碎发被汗水黏在瓷白的皮肤上，倒像是年画里走出来的福娃娃。

敏敏慌慌张张跑回来，扯着木心的袖子行礼

"给大阿哥请安！"

木心这才知道，眼前的少年竟是养在戴佳府里的大阿哥胤禔。

她刚要福身，却被胤禔突然伸出的手拦住。

少年指尖捏着她发间残留的半片海棠花瓣，突然咧嘴笑了，虎牙在阳光下闪着光

"这奶包子似的小脸，比皇阿玛赏的枣泥奶糕还甜！"

木心被说得脸颊发烫，正要反驳，胤禔已经将花瓣别回她耳后。

皇子身上带着龙涎香混着青草的气息，俯身时木心看见胤褆睫毛投下的阴影，像振翅欲飞的蝶。

"奶包子，爷看上你了！"

胤禔突然直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摆出小大人的架势

"等着爷长大了来娶你！"

说罢转身就走，月白衣角扫过木心的手腕，留下一道浅浅的痒意。

直到胤禔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木心还愣愣地摸着被碰到的手腕。

敏敏凑过来挤眉弄眼

"好木心，小奶包子！"

木心跺着脚去追笑闹的敏敏，却没注意到假山后，胤禔正倚着太湖石，盯着掌心那片海棠花瓣傻笑。

真是个可爱的小奶包……

七岁的少年尚不知，这句童言无忌的承诺，将在多年后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紫禁城

乾清宫内檀香萦绕

康熙皇帝搁下朱批奏折，听着心腹太监绘声绘色描述戴佳府里的趣事。

案头堆积的奏折里，江南水患、边疆军务等要事压得他眉间微蹙，

此刻却突然爽朗大笑，震得案上铜鹤香炉的青烟都颤了颤。

“这保清，倒有朕当年的风范！”

皇帝抚着修剪整齐的胡须，眼角笑出细纹，

“七岁小儿便懂得‘一眼定佳人’，不愧是朕的儿子！”

他想起前日在御花园见到的胤禔，少年骑射时身姿矫健，已有几分英武之气，此刻这番孩子气的举动，倒让他想起自己年少时的莽撞趣事。

“那伊尔根觉罗家的小格格......”

贴身太监李德全小心翼翼接话，

“听闻生得粉雕玉琢，尚书府上下都捧在掌心。”

“好，好！”

康熙连道两个“好”字，案上狼毫笔在宣纸上落下几点墨渍，

“伊尔根觉罗·科尔坤治下有方，其女若真有这般灵动，倒是与保清相得益彰。”

他目光扫过窗外新抽芽的柳枝，忽然想起自己的后宫诸妃，当年也多是这般从闺阁中走来，在这红墙绿瓦间演绎爱恨情仇。

笑声顺着雕花槅扇飘出殿外，廊下当值的侍卫们悄悄交换眼色——近来被政务缠身的万岁爷，已有许久没这般开怀过了。

谁也没料到，这场帝王的谈笑，竟在不经意间，为两个孩子的命运系上了一缕若有似无的红丝，在岁月长河里悄然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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