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大门外有一辆车通过，门卫把门前的横杆抬起来，车子开进院子。

静安默默地站在大门口，不知所措。

门卫向她走过去：“你到底来这儿干啥？这不是普通的地方，不能随便进。”

静安又把刚才说的话，略微大声地说出来。

门卫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静安隆起的左脸：“咋地了，要离婚呢？”

静安不说话，眼泪忍不住无声地滑落。门卫不再问了，冲静安挥挥手，让静安进去。

门卫在法院看大门，这种事情他见多了。

静安回头向门卫打听：“大叔，我离婚应该找谁？”

门卫叹息：“你进院子那个楼里之后，收发室里有人，你问他们。”

这一天是阴天，没有阳光，好像随时要下雪的样子。

静安仰起头，真希望雪花飘落下来，让她的心安静下来。此刻，她心里很慌，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进了楼里，门口左侧有一个小屋，门上开了两扇窗户，里面有个人，推开窗户问静安：“办啥事？”

静安说：“我要离婚——”

这一次，她说得很清晰，心里对离婚的这个想法也清晰。

窗口的人向里面的走廊一指：“往里走。”

静安不知道该找谁：“我，我应该找谁？”

那人说：“去里面找书记员，有个姓崔的，就办理你这种事儿的。”

门关上了，那人坐回到椅子上，低头看报纸，不再看静安。

静安怯生生地往走廊里面走。

走廊里面有些幽暗，她看到门上都贴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字，有个门上写着办公室三个字，她站在门前犹豫了半天，才鼓足勇气抬手敲门。

门开了，有人推门走出来，疑惑地看到门口的静安：“找谁？”

静安想了想：“找书记员，姓崔。”

那人向走廊一指：“崔书记员在里面办公。”

静安吸了一口气，又酝酿着勇气，继续往走廊深处走。

忽然，一道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女人，房间里亮着灯，灯光把走廊照亮了一点，静安看清楚女人的一张脸，吓了一跳。

女人三十多岁，脸色略黑，不像城里人，大约是附近郊区的农民。

女人的一张脸不是青一块，就是紫一块，一只眼睛都肿了，青了一片，看不见眼珠。另一只眼睛里，白眼仁上竟然有一块血印。

静安连忙避开目光，不敢看这个女人。

女人却看了静安一眼：“你也是来离婚的？”

静安点头：“你也是吗？”

女人抬起脸，冲着静安：“你看我这样的不是来离婚，还能来干啥？”

静安吃惊地看着女人，忍不住问：“你脸咋回事？”

女人苦笑：“能咋回事？老爷们揍的，他耍钱输了，又喝大酒回来耍酒疯，我说他两句，他就把我揍这样。你说他当我是媳妇吗？在他眼里，我连一只狗都不如。我不跟他过了，我给他养了两个孩子，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他就这么对我——”

办公室里，一个穿制服的男人，提高声音：“别说了，快走吧，别耽误别人办事。”

女人连忙回头，冲办公室里穿制服的男人赔着笑脸：“那我走了。”

女人走了之后，静安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穿制服的男人抬头问静安：“啥事？”

静安说：“我找崔书记员。”

穿制服的男人说：“进来吧，我就是。”

静安不安地走进办公室，回手关上房门，好像又觉得不妥，门就没有关严。

办公室里有两个办公桌，摆在一起。屋里只有崔书记员，另一张办公桌前没有人。

崔书记员三十多岁，面色白净，身材魁梧，眼神很犀利。

他抬头打量静安几眼：“找我啥事？”

静安看着崔书记：“我想离婚——”

崔书记员淡淡地问：“为啥呀？”

静安缓缓地把围脖解下来，露出被打肿的左脸。

崔书记员语气平缓：“刚才出去的女人，你看见了吧？”

静安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崔书记员说：“她来我这里不下六七次了，每次来，都是被揍得鼻青脸肿，她起誓发愿，说要跟老爷们离婚。可等到第二天就没了动静。隔了几个月，她又来了，又被打得鼻青脸肿地要离婚，可走了之后，又不离了。”

静安默默地站在办公桌前，不知道崔书记员跟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书记员说：“你回家再想想吧，考虑好了再来。”

静安坚定地说：“不用考虑，我就是要离婚！”

崔书记员认真地端详着静安：“哎，每个女人来离婚的时候，说得都很坚决，可第二天就不离了，你这是第几次啊？”

静安不明白书记员说的是什么意思，书记员问：“你这是第几次挨打？”

静安知道，这时候，她要实话实说，不能有所避讳。都到这里，没什么磕碜丢脸的了。

刚才那个女人，脸上都被打成那样了，不也坦然地跟静安说是她老爷们打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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