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谢府回来那日。
萧景渊回到燕王府,夜里挥退了意图找他安身的宋惜枝之后,偌大的寝居里只剩他一人。
窗外的月光冷得像霜,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意识刚沉下去,便跌入了熟悉的梦境中。
原本昏暗的场景瞬间被天光照亮,是他从外面回到了王府。
那应是个春日,王府里花团锦簇,生机勃勃,玉兰香清新淡雅,不算浓烈,却在百花之中脱颖而出。
迎着兰花芬芳,他能感受到前世的自己内心充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与期待。
脚步不停地往里走,青云跟在身后,絮絮叨叨说着沈霜宁这几日的情形,说她喝了神医开的药,气色好了许多,说她昨日还在廊下晒了半个时辰的太阳。
“......没想到世子费劲千辛万苦找的‘雪莲子’竟在宋姑娘手里,好在她信守承诺,回京后就将其交与世子,等世子妃去香山寺静养些时日,经神医调理,这寒毒定然能除根!”
青云的话比往日多了几倍。
“瑞王当真是阴险,竟敢把乱党的罪证藏在那温泉山庄里,幸好世子留了个心眼,在那里留了人,否则以圣上如今的情况,怕是连燕王府都要发落......”
萧景渊听到这里,眼眸沉了沉,吩咐一句:“此事莫让世子妃知晓。”
青云应了声“是”,也不提那晦气的瑞王了,眉飞色舞道:“世子此番好容易回京一趟,合该多陪陪世子妃,待世子妃身子大安,王妃总念叨的子嗣也许就有了呢。”
“聒噪。”
萧景渊瞥了他一眼,淡淡斥责了一句,但那嘴角分明是上扬的,眸底的阴霾悉数消散,脚步也不由得快了些。
待她有了他的子嗣,也就不会去想那瑞王了。
青云乖觉地闭上嘴。
今日是来接沈霜宁去香山寺的。
行至宁安居,却听侍从说世子妃去了王妃那里,想来是去请安道别的,毕竟去了香山寺还要住上好些时日。
萧景渊没多想,连门都没进,就调转步伐朝王妃那去,然而刚踏入垂花门,便发现周遭静得诡异。
修剪花草的园丁低着头没有动,廊下扫地的丫鬟半天没有挥动扫帚,阶前立着个端茶的侍从,神情犹犹豫豫,竟像是不敢进去打扰。
紧接着,正屋窗纸内隐隐传来争吵之声,门窗皆是关着的,听得不太真切,却依稀能辨出沈霜宁压着怒意的嗓音。
他心头一沉,随手拉住个路过的婆子想问究竟,可那婆子支支吾吾没说两句,“哐当”一声,正屋的门被猛地拉开。
沈霜宁从里大步走出。
她穿的那件水蓝色衣裙,袖口竟破了一大片,露出的皓腕上还有道浅浅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刮过。
往日里总带着三分柔意的小脸,此刻覆着一层冰霜,连眼角眉梢都透着股决绝的冷,瞧着竟让他觉得陌生得心慌。
萧景渊刚要开口唤她,王妃却已经追了出来,朝那抹决绝的背影厉声喊道:
“沈霜宁,你站住!”
“你父母兄弟都死绝了,离了燕王府,你还能上哪去?别不知好歹!”
萧景渊瞳孔猛然一缩,难以置信。
再然后,他看到沈霜宁口中涌出刺目的鲜血,她重重倒了下去。
就在瞬息之间,周遭的一切瞬间变得荒谬而嘈杂:阿蘅的惊呼,侍从的慌乱,王妃陡然变调的尖叫.......
可萧景渊什么都听不见了,他死死盯着那道躺在地上的水蓝色身影,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冰冻住了。
一阵风来,卷着雪白的玉兰花瓣簌簌落下。
他的世界一片死寂。
上天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后来他从噩梦中惊醒。
怎么也不敢相信,她会死在他认为最安全的燕王府,还是被王妃活活气死,明明已安排好一切,明明只差一步,将她带去香山寺,她就能好了的.......
他宁愿相信那只是个噩梦。
可接下来的每一天,那“噩梦”却像附骨之疽,日夜缠着他,就连点了满屋的安神香,躺在曾经有着她在的地方,也无法获得片刻安宁。
一闭眼,便是她了无生机的模样。
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刻骨,像在生生剜他的血肉。
所以他怎敢,再让她经历一次?
-
山洞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敲得石壁咚咚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外面的寒气悄然涌了进来,带着潮湿的凉意。
萧景渊再一次从梦中惊醒。
他躺在地上,额角沁着冷汗,眼底爬满狰狞的红血丝,呼吸粗重得像刚从水里挣扎出来的人,胸口还在因噩梦的余悸剧烈起伏。
怀里的沈霜宁似乎被他的动静惊扰,不满地动了动,又往他怀里缩了缩,下意识寻找温暖。
不远处的火堆已经暗了不少,只余一点微弱的火苗。
却恰恰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显得温软可爱。像一剂良药,瞬间抚平了他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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