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姚墨。
“十个火柴盒一文钱。”沈嘉岁直接亮出关键。
十个盒子才一文?姚墨心算的速度快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一个村中小童,一天认认真真糊几百个松松的!就算慢,一天一百个也有十文钱!城里买个烧饼不过一文。
乡下地方,一文钱能换两个鸡蛋!对那些整日里没活干只能缝缝补补的老人孩子,简直是平白落下的大馅饼!
他心里的疑虑像冰块碰着了滚水,飞快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这法子绝了!省下了多少工钱伙食!
沈嘉岁见他眼中光已变,知道听懂了,继续道:“紫莺那边你今日就选人,明天就把糊火柴盒的标准教出来。越快越好!让她们六个人,带好验货的尺子和签收的印泥明早就去各村,把话给我透明白——愿意糊的,自己想法子弄糨糊,木片纸片材料我们定好尺寸分包给各村头,按数按价给。告诉他们,只要糊得合格,十盒一文钱,当场兑付,绝不拖欠!”
“是!县主高见!实在是高!小的立刻去办!包管不出三日,各村的盒片材料就能分放出去,一周内必有盒子源源送来!”
姚墨声音洪亮,之前的愁容一扫而光,几乎是摩拳擦掌。
他脑子极其活络,念头刚转到这里,忽然福至心灵,眼睛又陡然亮了一度:“县主!那火柴棒呢?只是打磨棒子,除了木材要好些,也只需要去皮、刨方、截段、磨光……动作都简单!是不是也可以……”他试探着说了一半,眼神热切地望着沈嘉岁。
既然糊盒行,做火柴棍行不行?这里面节省更大!买木头远比雇人磨棒子便宜多了!只要木头给出去是截断成小块,根本不怕泄露!
沈嘉岁这次没有立刻回应。她走到窗边,看向厂房外堆放着的那一摞摞尚带树皮的杨木段。
火柴棍看似简单,但木头的松紧纹路、磨制的粗细光滑程度、有没有毛刺小节疤……都影响最后擦火的手感和成功率,也直接关乎火柴的口碑。
糊盒子糊得差点,最多散了难看。棍子要是用了纹路粗、易断易裂的木头磨出来,火柴头擦上去都吃不住劲,那就是砸招牌的破烂玩意。
“可以包。”沈嘉岁这三个字吐出,姚墨嘴角差点咧到耳根。
“但木头——必须给我挑最细密的杨木料!尺寸分割有讲究!厂里留最老道的木工头,专做锯断、粗刨的粗活,把木料打成固定大小的小木方。下发给村里人做的,只限细打磨抛光。”
沈嘉岁霍然转身,目光锐利如针直刺姚墨,“这事你亲自盯!每一批分发出去的木方,都给我按规按量印好记号!收回来每一捆火柴棒,质检的人给我一寸寸地摸!看纹路!摸光滑!掰弯试试韧劲!有任何发脆不牢靠、毛刺喇手、磨痕深的——一整批全数退回!做这事的工钱按件计,但要压低。给得不如糊盒子多,明白么?”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牌子,是一根根火柴堆起来的。木头棍坏了口碑,后面的火头药配得再好,也是白烧银子!”
姚墨脸上的喜色立刻被严肃取代,他用力抱拳躬身:“县主放心!小的拿脑袋担保!木料来源分派、分发定规、验收标准,小的亲手抓,绝不让一根滥竽充数的木棍混过关!”
“去办。”沈嘉岁挥挥手,重新看向窗外厂区喧嚣的烟火气。
姚墨再次躬身行礼,脚步又轻又快地带起一阵风,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忙乱的人群里。
沈嘉岁又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看着库房那边那道厚重的门被两个家生子从里面仔细合上,沉重的门栓在铜质的滑轨上发出厚实的“咔”一声闷响。
接着,就是两把黄铜浇铸的巨大挂锁被小心地扣了上去,锁舌入扣发出“啪嗒”两声清脆的撞响。两把钥匙分别被那两个家生子谨慎地收进了贴着的牛皮暗袋里。
……
日头刚偏西,县衙外那片宽阔的空地上,人声鼎沸。
风从人群头上刮过,挟裹着热汗和尘土的味道,还有一股隐隐的期盼。
不同工地的工人们——盖府邸的、平路基的、垒火柴坊泥墙的、甚至几个脸膛被未散尽的烟火气熏得微黑的初代火柴工都挤在一处。
沈嘉岁站在临时用几条长条凳拼搭起的矮台上,衣袂被风吹得微微拂动。
她看着底下攒动的脑袋,一双双疲惫却依旧明亮的眼睛都看着她。
“诸位!”她提高声音,那声线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把四下里的嗡嗡议论声压了下去,“刚开工的煤矿、火柴坊、冶炼炉子、还有修往府城的官道,一处处都少不了你们出力,我心里有数,工钱分量,一日二十五文,颍州境内绝无拖欠!”
这话像滚油里溅了滴水,人群中发出一片认可的低吼,“好!”“县主敞亮!”
更有人吼叫着补充。
待声浪稍歇,沈嘉岁才抛出后面的话:“眼下,还有另一桩紧要的事体,需得召集至少一百位精壮能干的兄弟,去趟遂川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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