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藏好……千万……别让人……看见……交给……何…何雨…”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袭来,鲜血再次从他嘴角涌出。他的眼神开始涣散,身体软了下去,只剩下急促而艰难的喘息。
郭冬临低头,看向自己粗糙的手掌。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
那是一块旧怀表,黄铜外壳,布满了磨损的划痕,边缘甚至有些凹陷变形,显得极其普通,甚至有些破烂。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京献微弱的体温。
何?何先生?是谁?
郭冬临看着掌中这块冰冷、破旧的怀表,又看看床上气息奄奄的好友京献,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不安和沉重的责任感,像这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一样,沉甸甸地压在了他早已被生活压弯的脊梁上。
这破表,这垂死的好友,还有门外那鬼魅般的窥伺者……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却本能感到极度危险的世界。
他粗糙的手指,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那块冰冷的怀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掌心的老茧摩擦着冰冷的金属外壳,那沉甸甸的份量,像一块冰,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慌。
军统局京城站地下三层,那间冰冷、压抑的禁闭室。
惨白的灯光从头顶毫无遮挡地泼洒下来,将狭小空间里的每一粒浮尘都照得无所遁形。空气里是消毒水和陈年铁锈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一张冰冷的铁桌,两把同样冰冷的铁椅,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何雨昂坐在靠门一侧的铁椅上,深灰色的中山装依旧一丝不苟,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柄入鞘的利剑。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只有那双眼睛,在强光下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穿透空气,落在对面那人身上。
周志远斜靠在另一张铁椅里,姿势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松弛,甚至有些轻佻。他手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脸上那副志得意满、胜券在握的笑容。
他慢悠悠地吸了一口,朝着顾慎言的方向,挑衅般地吐出一串烟圈。
“何组长,”周志远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没想到吧?咱们这么快,又在这种‘亲切友好’的地方见面了。”他特意加重了“亲切友好”四个字。
何雨昂没有回应,甚至连眼睫毛都没颤动一下。他的目光越过周志远,落在他身后那面空荡荡的、刷着惨绿油漆的墙壁上,仿佛那上面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
他非常讨厌人类的无知
周志远对他的沉默毫不在意,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灿烂,也更加刻毒:“怎么?还在琢磨是哪里漏了破绽?啧啧,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何雨昂,你千算万算,算不到自己那份‘天衣无缝’的瑞士信贷分析简报,会栽在一个快咽气的小杂鱼手里吧?”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凌:
“你那份报告里,关于北美账户资金流向的关键推断,依据的是哪家机构的原始数据?嗯?是不是……‘海燕’三天前从纽约发回的那份加密简报里的附表三?”
何雨昂的眼皮,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周志远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了,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
“巧了!真是巧了!”周志远一拍大腿,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夸张的“惊奇”,“就在今天下午,行动队接到密报,在你们家附近那片贫民窟里,抓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男人!你知道从他身上搜出了什么?”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何雨昂那张依旧平静无波的脸,仿佛想从中榨取出一丝裂痕。
“一份抄录的密电码!还有……一份内容,跟你那份瑞士信贷报告里引用的附表三数据,几乎一字不差的……手抄件!”
周志远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而那份密电码,经查证,正是‘海燕’最近一次联络使用的临时密钥!何雨昂!”
他猛地站起身,双手重重拍在冰冷的铁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烟灰缸都跳了一下。
他身体前倾,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顾慎言,脸上那点虚假的笑容彻底消失,只剩下狰狞的指控和扭曲的快意:
“你还有何话说?!‘海燕’的密电码,绝密级的原始数据,怎么会出现在那个跟你住同一条巷子、被你的线人郭冬临关照’的男人身上?!你还敢说,你跟那个代号‘石匠’的男人没有勾结?!你还敢说,你没有利用职务之便,将国家最高机密泄露给敌特?!”
禁闭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周志远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惨白的灯光下,他因激动而扭曲的脸显得格外可怖。
何雨昂依旧沉默着。他缓缓抬起眼,迎向周志远那双喷射着毒焰的眼睛。他的眼神深邃如寒潭,没有愤怒,没有辩解,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上演一出荒诞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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