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起药碗的手顿住了。
春桃有个弟弟,今年才五岁,这话李婉儿前几日提过,当时我只当是随口说的,原来竟是真的。
“我喝。”我仰头灌下去,药汁烫得喉咙发疼,苦得舌根发麻。
张妈走后,我趴在床边干呕,胃里翻江倒海。
原来春桃的顺从,不是胆小,是被捏住了软肋。
玉佩烫得更厉害了,眼前开始发黑。我知道,该回去了。
意识抽离的瞬间,我看见床板缝隙里的铜板,突然想起白日里春桃藏窝头时,眼里的光——那是对活下去的盼头。
我苏清辞,从来不是要谁的命。
我要的,是把被抢走的,一样一样,拿回来。
再次睁眼,破庙的茅草顶在漏雨,雨滴砸在脸上,冰凉刺骨。
我摸了摸左脸,月牙形的疤痕还在,隐隐作痛。怀里的玉佩凉下来,像块普通的石头。
袖中的银票还在,被体温焐得温热。
我把银票折成小块,塞进头发里,用发簪别住。然后捡起地上的破碗,走到庙外的小溪边,舀了半碗水。
水很浑,倒映出我狼狈的模样——头发乱糟糟的,衣服破了好几个洞,左脸的疤在水光里格外显眼。
可那双眼睛,亮得很。
像爹说的,笔正,心就正。哪怕此刻站在泥里,心也得立着。
刚要喝,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我猛地回头,看见个穿青布衫的少年,背着个药箱,手里拿着半块饼。
“姑娘,”他往后退了半步,像是怕吓着我,“我看你面生,是从外地来的?”
我握紧破碗,没说话。
这几日在贫民窟,见多了拿怜悯当幌子的人,李婉儿的人就扮过乞丐,来探我的动静。
少年把饼递过来:“我叫阿竹,是这儿的郎中。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我盯着他的药箱,箱子边角磨得发亮,上面刻着个“竹”字,和他的名字一样。
“不用。”我转身要走。
“等等!”他突然说,“你左脸的疤……像是新伤,是不是被人打的?”
我脚步一顿。
他挠了挠头,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瓷瓶:“这是我娘配的药膏,治跌打损伤很灵,你拿着。”
瓷瓶塞到我手里,带着他的体温。
我捏着瓷瓶,看着他跑开的背影,突然想起春桃的弟弟。
或许这世上,真有不把“利用”挂在嘴边的人。
回到破庙,我把药膏涂在脸上,凉丝丝的,不那么疼了。
然后从头发里取出银票,借着天光,一遍遍地看那张字条。
三月初三,烟雨楼。
还有十五日。
我得在这十五日内,弄清楚烟雨楼的局,找到李尚书和主考官勾结的铁证。
更重要的是,得让春桃信我。
一个被捏着软肋的人,要让她反戈,得给她比软肋更重的东西。
比如,希望。
正想着,玉佩突然发烫。
我心里一动,知道机会来了。
闭上眼,再睁开时,又回到了李婉儿的房间。
春桃的身子正趴在桌上,手臂下压着临摹的字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我的名字。
李婉儿不在房里。
窗外传来她的声音,在跟人说话。
“爹,您放心,春桃那丫头笨是笨了点,但听话。”
“……玉佩的事您别管,我自有分寸。等换了魂,苏清辞的身子就是我的,到时候凭她的才名,定能高中……”
“……那沈御史最近盯得紧,烟雨楼的局得改改,让王管家去办……”
后面的话越来越远,像是走了。
我走到桌边,看着那“苏清辞”三个字,突然抓起笔,在旁边补了个“呸”。
笔锋凌厉,是我惯有的样子。
然后把字纸揉成团,扔进炭盆里。
火星窜起来,把那团纸吞了。
刚做完,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是春桃的声音,怯生生的:“小姐,您回来了?”
我心里一惊,这是……春桃自己的意识回来了?
来不及细想,我感觉身子一轻,像被人从水里拽出来,猛地回到破庙。
胸口发闷,喘得厉害。
原来同时被两个意识占着身子,是这样的滋味。
可我顾不上这些,刚才李婉儿的话在脑子里打转——沈御史,王管家,烟雨楼改局。
新的变数。
我捡起地上的破碗,再次走到溪边。
这次,阿竹还在。
他正蹲在石头上,给一只瘸腿的小狗上药。
“阿竹郎中,”我走过去,声音有些哑,“你知道王管家吗?在李尚书府当差的。”
阿竹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问他做什么?那是个出了名的笑面虎,前几日还帮着李府的人,把贫民窟的张大妈打了,就因为张大妈说漏了嘴,提了句李小姐……”
“提了句什么?”我追问。
“说李小姐小时候,根本不识字,是跟着一个姓苏的姑娘学的。”阿竹挠了挠头,“不过这话没说完,就被捂住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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