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听见"尸煞"这两个字,是在落魂村的老槐树下。那年秋末我去秦岭深处收山货,恰逢连阴雨封了山路,就在村口刘老汉的杂货铺里借宿。铺子里点着煤油灯,灯芯爆出的火星子溅在堆满山核桃的麻袋上,刘老汉吧嗒着旱烟袋,烟锅里的火光明明灭灭,映着他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
"山里头最邪乎的就是这东西。"他突然压低声音,烟袋锅子敲了敲柜台,"五年前,坳里王寡妇就变成了那玩意儿。"
窗外的雨"沙沙"下着,打在铺面上的油布棚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往嘴里塞了颗烤栗子,烫得直呵气:"啥样的?"
刘老汉吐了个烟圈,烟雾在灯光里缭绕成诡异的形状:"硬邦邦的,跟泡了水的槐木似的。走路不迈腿,一蹦一蹦的,膝盖骨能撞断碗口粗的树。"他顿了顿,眼神瞟向窗外黑漆漆的山林,"王寡妇下葬那地儿,正好是个'阴潮穴',棺材板底下全是渗水的青石板。"
我打了个寒颤,栗子壳掉在地上。落魂村我知道,地图上标作"落魂沟",村子背后就是连绵的黑松林,当地人说那林子"进去出不来"。刘老汉说的王寡妇,我前几天路过她旧屋时见过,土墙塌了半边,院里长满了齐腰深的蒿草,墙角歪着口破棺材,棺盖上爬满了墨绿色的苔藓。
"那东西……伤人不?"我捏着栗子的手有点抖。
刘老汉猛地把烟袋锅按灭在铜烟缸里,发出"滋"的一声响:"咋不伤人!前年七月半,李家小子去松林砍柴火,回来就躺炕上起不来了。"他掰着黑黢黢的手指头数,"先是发高烧,说胡话,梦见有个穿蓝布衫的女人趴在他身上喘气。没三天,人就瘦得剩把骨头,眼窝子凹得能塞下鸡蛋。"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响,像是有人踢翻了水桶。刘老汉脸色骤变,吹灭油灯就往柜台下钻:"来了!是那东西巡山呢!"
我吓得心跳漏了一拍,趴在窗缝上往外看。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云缝里挤出来,把村口的老槐树照得惨白。树影里,似乎有个黑影在晃动。那黑影穿着破烂的蓝布衫,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背对着我,站在王寡妇旧屋的方向。
"别瞅!"刘老汉拽了拽我的裤腿,"那东西能看见人眼仁里的阳气!"
我赶紧缩回脑袋,心脏狂跳不止。窗外传来"蹦、蹦"的声响,很有规律,像是有人在跳皮筋,每跳一下,地面就跟着震一下,连铺子里的酒坛子都在嗡嗡作响。
"它走了……"过了好一会儿,刘老汉才颤巍巍地爬出来,重新点上油灯。他的脸比刚才更白了,额头上全是冷汗,"听见没?那就是尸煞蹦跶的声儿。王寡妇死的时候,她男人卷了她的棺材本跟野女人跑了,死不瞑目啊……"
接下来的几天,落魂村怪事不断。先是村东头的张屠户家,养了十年的大狼狗突然半夜惨叫,第二天发现死在狗窝里,浑身的毛都掉光了,肚皮上印着几个青黑色的指印。接着,去黑松林拾柴的李老头也中了招,回来后整个人蔫了,见了太阳就躲,说看见树影子里有人朝他笑。
最吓人的是村西头的虎娃。那孩子才八岁,平时活蹦乱跳的,跟着他娘去后山挖草药,回来就不对劲了。我去看他时,他正缩在炕角发抖,小脸蜡黄,嘴唇乌青,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窗户缝,嘴里不停地念叨:"蓝布衫……跳……"
虎娃他娘哭得撕心裂肺,抓着我的手不放:"先生,你给看看,我娃这是咋了?找了村医也没用,喝了符水也不行……"
我摸了摸虎娃的额头,冰凉刺骨,不像是发烧。他的手腕上,有一圈青黑色的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箍过,指印清晰可见,每个指印都透着寒气。
"是中了煞。"刘老汉在一旁叹气,"跟当年李家小子一个症状。那东西盯上他了。"
虎娃他娘一听,当场就晕了过去。村里的人都慌了神,纷纷收拾东西想往山外逃。可山路被雨水冲垮了,根本出不去。
"得请道士!"有人提议。
于是,村里凑钱派了两个年轻小伙子,冒着雨绕了几十里山路,去镇上请来了王老道。这王老道我在镇上见过,穿件灰扑扑的道袍,下巴上留着山羊胡,据说年轻时在终南山修过行。
王老道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背着个黄布包,一进村就皱起了眉头:"阴气太重!"他从包里掏出罗盘,指针疯狂地旋转,最后指向黑松林的方向,"尸煞就在那里面,而且刚吸了生人气,凶得很。"
虎娃他娘"扑通"一声跪在王老道面前:"道长救救我娃!他才八岁啊!"
王老道把她扶起来,从包里拿出一叠符纸:"把这符贴在门窗上,再找七颗黑狗血浸过的糯米,塞在娃嘴里。我去松林看看。"
我和几个胆大的村民跟着王老道去了黑松林。林子里雾气弥漫,月光照不进来,阴森森的像是鬼门关。越往里走,气温越低,哈出的气都是白的,地上的落叶踩上去"咯吱"响,像是踩在碎骨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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