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听见“钱鬼”这说法,是在邻村王老婆子的热炕头上。那年冬天格外冷,北风跟刀子似的刮过村头老槐树,我缩在她堆着旧棉絮的被窝里,闻着一股说不清是樟脑还是尘土的味道,听她用漏风的牙床磨出些零碎的字音。
“……那东西啊,专找心里长了钱锈的人。”王老婆子往炕沿上磕了磕旱烟锅,火星子溅在炕席上,像几粒垂死的红铜钱,“前屯老李家的老三,你还记得不?就是去年夏天跳了井的那个。”
我打了个寒颤。老李家老三叫李财,人如其名,一辈子见了钱眼就发直。听说他死前欠了一屁股赌债,老婆卷着孩子回了娘家,好好一个家散了架。我原以为是穷急了寻短见,却没想王老婆子话头一转,指向了炕角那床打满补丁的旧被子。
“他死的前三个月,家里就多出了这床被子。”王老婆子用烟袋锅戳了戳那床灰扑扑的被子,被面是粗棉布,浆洗得发硬,补丁摞补丁,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异样的工整,像是用尺子量着缝的。“说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便宜。可谁知道,那被子里裹着的不是棉絮,是……”
她没说下去,只是凑近我,嘴里的旱烟味混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铜锈味,呛得我嗓子眼发紧。“你闻闻,”她低声说,“现在这被子还在他老宅扔着,我上次去收废品,隔着门都能闻见那股子味——跟刚从钱眼里刨出来的老铜钱一个样,腥得慌。”
故事得从李财捡到那床被子说起。据村里见过的人说,那被子刚拿回家时平平无奇,甚至有些霉味。可李财这人抠门惯了,舍不得扔,晒了两天就铺在了炕上。怪事是从第一晚开始的。
李财老婆半夜起夜,迷迷糊糊看见炕角坐着个黑影。借着窗缝透进来的月光,她看见那东西身形干瘪,像个晒皱的冬瓜,身上裹着的正是那床旧被子,只露出一双瘦骨嶙峋的手,指甲缝里全是黑泥,却紧紧攥着什么东西,咯棱咯棱地响。
她以为是小偷,吓得尖叫一声,那黑影却“滋溜”一下钻进了被子里,没了动静。开灯一看,被子平平展展,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股淡淡的铜腥味弥漫在空气里,像是谁家翻出了压箱底的老铜钱。
李财不信邪,骂老婆眼花。可没过几天,他自己也撞上了。那天他喝了点酒,晕乎乎地躺炕上,刚要睡着,就听见被子里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数钱。他迷迷糊糊掀开被角,借着酒劲瞪大眼——只见被子深处,无数枚铜钱正泛着青绿色的光,像一群眼睛,密密麻麻地堆叠着,越堆越高,堆成了一座小小的钱山。
“钱……钱!”李财酒意全醒了,伸手就去抓。可手指刚碰到铜钱,那光就灭了,被子里还是只有硬邦邦的棉絮。他不信邪,把被子翻了个底朝天,连棉絮都撕开来看,除了几缕发黑的线头,什么都没有。可那股铜腥味却更浓了,沾在他手上,洗都洗不掉。
从那以后,那床被子就成了李财的魔障。白天他对着被子发呆,晚上就梦见铜钱堆成的山,梦里的铜钱还会说话,用一种又尖又细的声音念叨:“捞钱……捞大钱……”他开始频繁地往旧货市场跑,总觉得能再捡到什么值钱玩意儿。可运气没等来,倒是染上了赌瘾。
“他说那被子能带来财运。”王老婆子吧嗒着旱烟,眼神浑浊,“一开始赢了几毛,就跟中了邪似的,天天泡在赌场里。那被子就扔在炕上,没人敢碰,可屋里的铜腥味越来越重,大夏天都能闻见,跟死鱼烂虾似的,熏得人恶心。”
村里有人劝过他,说那被子邪性,赶紧扔了。可李财跟被勾了魂似的,指着被子骂:“你们懂个啥!这是财神爷给我的宝贝!”他开始变着法儿地弄钱,先是偷偷卖掉了家里唯一的耕牛,后来又盯上了邻居家准备娶媳妇的彩礼钱。
爆点出现在一个雷雨夜。据当时路过李财家的货郎说,那天晚上雷打得特别响,跟在头顶炸似的。他路过李财家墙外,看见窗户纸上映着两个人影,一个站着,一个跪着。站着的那个影子瘦得像根柴禾,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在晃,跪着的那个影子不停地磕头,嘴里喊着“我给……我都给……”
货郎觉得不对劲,想凑近看看,突然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了窗户——他清楚地看见,站着的那个影子根本不是人!那东西身形干瘪,皮肤皱得像晒干的橘皮,脸上没有鼻子眼,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手里攥着的根本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把滴着黑水的铜钱,每一枚都泛着绿油油的光,跟李财被子里的铜钱一个样!
货郎吓得魂飞魄散,连货担都扔了,拔腿就跑。第二天一早,人们发现李财家的门虚掩着,屋里一片狼藉。那床旧被子被扔在地上,被面撕得稀烂,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棉絮,棉絮里还沾着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钱,用手一摸,黏糊糊的,像是沾了血。
李财呢?他蜷缩在炕角,双眼瞪得溜圆,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铜钱,指关节都捏白了。那些铜钱不是普通的铜钱,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闻起来有股浓烈的铜腥味,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尸臭。他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却已经断了气,脸上还保持着一种极度贪婪又恐惧的表情,像是看见了什么让他狂喜又害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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