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宣德殿的飞檐上已挂起了朱红的捷报。
刘备立在丹墀前,玄色冕旒下的眉目舒展,望着阶下跪了半殿的氏族代表——他们昨日还仗着私兵与他对峙,今日却捧着兵符、田契,额头抵着青石板。
“诸卿深明大义,汉室幸甚。”他的声音裹着晨露的清润,抬手时龙纹袖口滑下,露出腕间一道浅淡的旧疤——那是三年前在小沛被箭簇擦伤的,如今倒成了他与寒门将士同生共死的印记。
阶下有人抽噎,是陈留王家的老宗主,白须沾着湿土:“陛下仁德,我等愿献三县田庄,只求……”
“只求子孙能留条读书的路?”刘备打断他,目光扫过殿外——数十个青衫寒士正扛着木匣穿廊而过,木匣上“查赃”二字被日头晒得发亮。
他们是昨夜从太学紧急调来的,腰间悬着新制的青铜令牌,每经过一处朱门,便有人攥着状纸扑上来,哭嚎着“王家用私刑打死我儿子”。
老宗主的喉结动了动,到底没敢再说。
刘备转身时,冕旒在风中轻晃,映得他眼底那抹暗涌更显深沉——他比谁都清楚,这些氏族献的田庄里,十有八九埋着私兵的甲胄;那些哭嚎的百姓,也有一半是寒士们“教”出来的。
政改是把双刃剑,砍得太狠,怕寒士们反噬;砍得太轻,氏族的根又断不干净。
“陛下,成都八百里加急。”小黄门捧着竹简跪到阶前,“陈军师回了手书,说三日后启程。”
刘备接过竹简,见上面是陈子元熟悉的瘦金体:“军改如拔毒,需得见骨方止。”他指尖摩挲着竹片边缘,忽然想起昨日深夜,太学博士来报——有个寒士在查账时被人割断了喉咙,手里还攥着半张田契。
“传朕口谕。”他将竹简递给小黄门,“着司隶校尉加派三百虎贲,护陈军师入临淄。”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喧哗,几个寒士押着个灰衣老者冲进来,老者腰间还挂着氏族特有的玉鱼佩。
“陛下!”为首的寒士跪行几步,“这老匹夫私藏兵械,还说要等曹贼打过来……”
“放肆!”刘备拍案,震得冕旒乱颤,“拉下去,按《汉律》处置。”他望着老者被拖走时飞溅的血珠,忽然觉得喉间发苦——这哪是政改初成,分明是刚撕开一道血口,里面的脓水还没挤干净。
成都的蝉鸣正噪。
陈子元站在州牧署的演武场边,望着最后一批寒门吏员登上马车。
他们的青衫被晒得发白,腰间的“汉”字木牌却擦得锃亮,像一串移动的星子。
“军师,临淄的虎贲到了。”赵云牵着乌骓马走过来,银甲在日头下泛着冷光,“主公特意挑了三百骑,说要护您周全。”
陈子元摸了摸马颈,指尖触到一片湿润的汗渍——这些虎贲显然是连夜赶路来的,马腹还沾着中原的黄土。
他抬头望向北方,那里有他未竟的棋局:益州的氏族刚被压下,军中的氏族却盘根错节,二十个军团里,有一半的主将是跟着刘备从涿郡出来的旧部,他们的子侄、表亲,早把军籍册染成了自家的族谱。
“子龙,你说这军改,该从哪下刀?”他忽然问。
赵云勒了勒缰绳,乌骓打了个响鼻:“末将只知,当年在公孙将军帐下,有个校尉私吞军粮,您让他当着全军的面,把发霉的米一口口咽下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演武场边的点将台——那里还留着去年冬天的积雪痕迹,当时陈子元烧了二十车氏族送来的“劳军酒”,说“酒里掺的不是水,是寒门的血”。
陈子元笑了,手指无意识地叩着腰间的玉玦——那是刘备在徐州送他的,刻着“共赴国难”四个字。
“先清军籍。”他轻声道,“把那些挂名吃空饷的,父死子继的,全揪出来。”他望着虎贲们整理行装的身影,想起昨夜收到的密报:汉中军团的副将,是曹操手下于禁的表弟;南阳军团的参将,娶了袁绍旧部的遗孀。
“军师,张将军的囚车到了。”
陈子元转头,见演武场门口停着辆黑篷车,四个虎贲守在车边,背都挺得笔直。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张冷峻的脸——是张任,益州旧将,当初在雒城死守百日,连关羽都折了两员偏将。
此刻他发丝凌乱,却仍直着腰杆,眼神像淬了毒的箭,扫过人群时,几个新兵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押去大牢。”陈子元对赵云道,“每日送两斤熟牛肉,酒管够。”
赵云挑眉:“军师这是……”
“他不肯降,是因为觉得我们容不下降将。”陈子元望着囚车辘辘驶远,“等严老将军上任那天,我要让他看见——降将也能穿金印紫绶。”
严颜的任命是在三日后的朝会上宣布的。
临淄的校场里,二十个军团的主将列成两排,甲胄相撞的声响像闷雷。
当刘备说出“严颜为益州军团长”时,场中先是死寂,接着响起零星的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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