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去年在新野,赵云为练这招,在枪杆上绑了二十斤铁砣,整整三个月没下过演武场。
此刻银枪每转一圈,都带起三四道血花——不是刺中敌将手腕,就是挑飞敌将兵器,专挑紧要处却不取性命,分明是在消耗对方体力。
"军师,要不要派张苞带骑都尉援——"
"不必。"陈子元打断亲卫的话,目光仍锁在赵云身上。
他看见赵云后背的汗已经浸透了白袍,却还在不紧不慢地游斗;看见六将的兵器上都多了缺口,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更看见曹军阵后的旗门开始松动——那是张绣已撕开五校骑的包围圈,正朝中军杀来。
晨雾渐散时,赵云的银枪突然爆出刺目寒光。
他大喝一声,枪尖同时点中曹洪手腕、李典肩井、乐进膻中——三员大将闷哼着坠马,剩下的许褚典韦还没反应过来,银枪已架在许褚脖颈间,刀尖离典韦咽喉不过三寸。
"降不降?"赵云的声音比晨雾还冷。
许褚的九环刀"当啷"落地。
陈子元望着这一幕,手指轻轻叩了叩将台栏杆。
他看见赵云勒住战马时,马蹄在地上碾出的深痕;看见曹军士兵望着那抹白袍时眼里的惧色;更看见曹操在将台上攥碎了令旗,染血的丝帛飘下来,像极了方才被赵云挑落的敌将头颅。
"传令下去,"他转身对亲卫说,声音轻得像落在铠甲上的晨露,"今日只守不攻。"
亲卫一怔:"可赵将军还在——"
"他脱得身。"陈子元望向战场,眼底有星火在跳。
那是他昨日与赵云对弈时,在棋盘右下角布下的暗子;是赵云深夜练枪时,枪尖挑落的第七十九片枫叶;更是此刻,赵云在六将围攻中,仍能精准刺中敌将"曲池肩贞"二穴的——算无遗策。
风掀起他的战袍,露出腰间短刀的刻痕。
那是去年救刘备时留下的,此刻却像一道暗号,与远处赵云银枪上的寒光,在晨雾里遥遥相照。
夕阳将战场染成血红色时,陈子元的令旗终于缓缓垂下。
"鸣金。"他声音轻得像落在铠甲上的尘埃,指尖却在旗柄上掐出青白的印子——这是他等了整整三个时辰的节点。
赵云退入本阵时,白袍已被血污染成斑驳的灰,银枪枪杆上还挂着半截曹洪的护腕甲片,可腰杆仍挺得笔直,连马缰都攥得稳稳的。
"赵将军辛苦了。"陈子元翻身下将台,亲手递过酒囊。
赵云仰头饮尽时,他瞥见对方喉结滚动的弧度——那不是力竭的喘息,是刻意压着的兴奋。"末将今日杀得痛快。"赵云抹了把脸,血污混着汗水在面甲下洇出条红痕,"但曹贼的虎豹骑还没全动,方才那六将...不过是前菜。"
"前菜够鲜,主菜才会急着上桌。"陈子元将酒囊系回腰间,目光扫过曹军阵前倒伏的旗幡。
那边曹操正踩着被挑断的"乐"字旗往回走,玄色大氅拖在血泥里,每一步都重得像砸在人心上。"去歇着。"他拍了拍赵云肩膀,掌心触到的不是滚烫的汗,而是冷硬的铠甲——这说明赵云的体力还剩七分。
中军帐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时,曹操的玉珏又碎了一枚。
"六员大将!"他将茶盏砸在案上,青瓷碎片扎进钟繇的靴底,"许褚典韦被一个白袍子逼得弃械,传出去孤的脸往哪搁?"案头的军报被风掀开,最上面那张写着"张绣部破五校骑,折损八百",墨迹还没干透。
钟繇弯腰拾起碎片,指腹被刺得渗血。
他盯着掌心的血珠看了片刻,突然抬头:"主公可还记得当年吕布辕门射戟?"
曹操的指节在案上叩出闷响:"你是说...赵云的武勇?"
"不。"钟繇将染血的碎瓷按在案角,"吕布再勇,终究要靠方天画戟;赵云再猛,终究要靠两条腿一匹马。"他抽出腰间竹简展开,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今日战报,"末将数过,赵云单骑冲阵三次,每次耗时不过半柱香。
他的青骓马每趟回来都要换,可咱们的骑兵是轮着上——他耗的是精,咱们耗的是量。"
曹操眯起眼:"你的意思是?"
"明日派三千步卒,每人持长槊,前排盾车,后排弩手。"钟繇的指甲深深掐进竹简,"人海战术。
他枪尖再快,总刺不穿三千支槊;银枪再利,总挑不断三千张弩。"
帐外突然传来马嘶。
曹操掀帘望去,正见赵云牵着青骓马从营前经过。
那马的四蹄裹着新换的麻絮,每一步都踏得轻缓——分明是在向曹军示威。"好个赵子龙。"他攥紧腰间的剑穗,"传令下去,今夜加派岗哨,孤要看着他明日怎么从槊林里杀出来。"
子时三刻,曹营的篝火突然全灭了。
巡夜的小校举着火把往主营跑,却被典韦拦在帐外。"慌什么?"典韦的双戟在地上拖出火星,"不过是风大——"
"咚!"
鼓声从东南方炸响,震得营寨的木栅嗡嗡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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