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天子的话,卢顶升沉重地点了点头。
随即便将陆沉派王大力和赵铁牛二人,如何千里奔袭,如何被拒之门外,又是如何找到自己府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报信的,是边军的两个普通士卒,他们是冒着杀头的风险,才把消息送到老臣手上的!”
“他们亲眼见到了北狄的大股骑兵,昼伏夜出,正向南疾行!”
听完这一切,赵启沉默了。
他扶着书案,缓缓地坐回了龙椅上。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
良久,他才烦躁地开口。
“可是……发兵北援的旨意已经下了,满朝文武,京中士子,人尽皆知。”
“朕昨天才夸下海口,说要让北狄蛮子见识见识天朝神威。现在大军集结完毕,旌旗招展,就等一声令下。若此时突然说不去了,让大军原地不动……”
“那些御史的唾沫星子,怕是能把朕给淹死!朝野上下,会怎么议论朕?说朕是胆小如鼠的懦夫吗?”
赵启在心中想了一阵,脸色越来越难看。
不行,这个脸,朕丢不起!
京畿大军,必须北上!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赵启又看向了卢顶升
万一……
万一这老家伙说的,是真的呢?
北狄人真的摸到了京师城下?
那朕……朕岂不是要成了亡国之君?
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不行!
朕的江山,朕的龙椅,朕的荣华富贵!
可……可脸面同样重要啊!
必须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一个既能保住京师,又能保住朕颜面的办法!
赵启的脸色阴晴不定,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一旁的大太监杨基,眼角的余光却将天子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他眼珠子滴溜一转,立刻就猜到了这位天子心中那点小九九。
他太懂这位主子了,既怕死,又爱面子。
杨基心中有了计较,他往前挪了两步,谄媚地躬下身子,柔声说道。
“陛下,奴才斗胆多嘴。”
“奴才听闻,开春以后,江南景色冠绝天下,临安城更是聚集了天下八成以上的画师,都在描绘那钱塘春色。”
“陛下画技超凡,已入化境,何不……南巡采风,与天下知名画师交流一番?”
“至于这朝中之事,可暂交太子监国,也好历练历练太子殿下,您说呢?”
南巡采风?
太子监国?
赵启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对啊!
朕怎么就没想到呢!
朕不是临阵脱逃,朕是去江南体察民情,顺便与天下名士切磋画技!
这是何等的风雅!
何等的有格调!
至于京师……有太子在嘛!
他要是守住了,那是朕教导有方,皇家血脉英勇无双。
他要是没守住……那也是他这个监国太子的责任,与朕何干?
这主意,简直是绝了!
既保住了性命,又保全了颜面!
“好!”
赵启一拍龙案,霍然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格外洪亮。
“就这么定了!”
他大手一挥,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气势。
“朕,南巡采风!太子,监国!”
他扫了一眼殿下目瞪口呆的卢顶升,又补充道。
“不过,如今北疆战事吃紧,国库亦不宽裕,朕此番南下,不宜铺张。”
“一切从简!”
“就带五千禁军护卫,再点上几位随行的大臣,轻车简从,明日!明日就出发!”
卢顶升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听到了什么?
南巡?
皇帝要跑路了?
他想过天子会刚愎自用,会一意孤行,甚至会恼羞成怒把自己砍了。
但他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这位大胤朝的天子,面对国难,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撒丫子跑路!
这他妈的……
他这是要把江山社稷,都送给北狄人吗?
“陛下!万万不可……”
卢顶升刚要开口死谏。
赵启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快步走到卢顶升面前,亲热地扶住了他的胳膊,脸上挂着无比诚恳的笑容。
“卢老将军,朕知道你忠心为国。”
“太子年幼,骤然监国,恐有诸多不周之处。朕离京之后,这朝堂内外,江山社稷,就要多多仰仗老将军你帮忙照拂一二了!”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仿佛是托孤一般。
可卢顶升听在耳朵里,只觉得浑身发冷。
这分明就是甩锅啊!
“好了!此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赵启松开手,笑容满面地拍了拍卢顶升的肩膀。
“朕还要去知会皇后与太子,准备南巡之事,就不多留老将军了。”
说完,他看也不看卢顶升那张黢黑的脸,转身就走。
大太监杨基,也赶紧跟在后面,临走前,还给了卢顶升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御书房内,只剩下卢顶升一个人,像一尊石雕,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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