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皇只觉眼睛、鼻腔、喉咙如同被滚烫的针同时刺入,剧痛伴随着无法抑制的泪水汹涌而出。他死死屏住呼吸,眼泪混合着灼痛感在脸上肆意横流。耳边只听到兄长那双牛津皮鞋在油门、离合器与刹车之间疯狂地踩踏、转换,发出密集而混乱的“哒哒”声。
福特车像一条被戳瞎了双眼又陷入绝境的巨蟒,在浓得化不开的致命毒雾中痛苦地扭曲、穿行、碰撞!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伴随着金属刮擦墙壁或障碍物的刺耳噪音。某个瞬间,车头那枚朱雀铜铃猛地擦过圣心大教堂花岗岩门柱的棱角,“当啷”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迸射出的几颗火星,如同垂死的萤火,短暂地照亮了五哥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如刀的眼眸,和他脸颊上被碎玻璃划出的细小血痕。
“前面!五哥!前面是死路!”凤九皇的声音因恐惧和窒息而扭曲变调,指甲深深抠进了座椅的真皮里,几乎要将其撕裂。浓雾稍散的前方,珠江一条浑浊支流上的铁桥轮廓隐约可见。
然而,桥面之上,一辆有轨电车正横亘在那里,车身熊熊燃烧,扭曲变形的钢铁框架如同地狱的牢笼,将前路彻底封死!跳动的火焰映照着浑浊的江水,也映照着绝境。
五哥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汗水混着灰尘从鬓角滑落。他猛地抬手,一把扯开了染着血迹和烟尘的白衬衣领口,露出锁骨下方一片暗红色的肌肤——那里,赫然刺着一只振翅欲飞、线条凌厉的朱雀!那朱雀的双眼,仿佛也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小九,”他转过头,琥珀色的瞳孔在火光和血丝的映衬下,亮得惊人,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信不信得过我?”
这根本不是一个等待回答的问题。
话音未落,福特车已经如同离弦的箭,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轰然撞碎了桥头简易岗亭的木栅栏!就在车轮碾上桥面燃烧的残骸的瞬间,五哥按在方向盘暗槽上的翡翠扳指再次发力一旋!只听得车底盘发出一阵“咔哒”机括轻响,两排寒光闪闪、尖锐无比的钢钉,如同毒蛇的獠牙,瞬间从车底弹出!
“嗤啦——!”“砰!砰!砰!”
追得最紧的几辆道奇卡车毫无防备,高速碾过这致命的钉阵!尖锐的钢钉瞬间刺破厚重的轮胎,爆裂声如同死亡的丧钟接连响起!失控的卡车在狭窄的桥面上疯狂打转、碰撞,有的直接冲断护栏,栽入漆黑的江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和绝望的呼喊。暂时清除了身后最近的威胁。
福特车借着桥面燃烧电车残骸形成的斜坡,在五哥精准的操控下,如同被巨人的手掌猛地托起,四个轮子彻底离开了地面,朝着对岸的黑暗凌空飞跃!在身体失重的瞬间,巨大的离心力让凤九皇不由自主地扭头。
他看见五哥脸上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终于被甩脱,旋转着飞向下方翻滚着火焰与浓烟的浑浊江面。那小小的镜片,如同两片凝固的时光碎片,在坠落的瞬间,清晰地映照出后方桥面上,追兵车辆在钢钉阵中接连爆胎、失控、相互撞击,最终被蔓延的火焰彻底吞噬,炸成一团团巨大火球的惨烈景象!烈焰冲天,映红了半片江天,也映红了凤九皇惊骇欲绝的脸庞。
“轰——!”
沉重的坠落伴随着剧烈的冲击和震耳欲聋的声响!凤九皇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五脏六腑剧烈翻腾,牙齿狠狠磕在舌头上,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带着铁锈般的咸腥。车体发出痛苦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解体。
剧痛让他几乎昏厥。就在这时,一只染着新鲜血迹和黑色油污的手伸到他面前,掌心摊开,是一个精巧的珐琅彩绘鼻烟壶。“含住这个。”五哥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极力压抑的喘息和痛楚。
凤九皇不疑有他,颤抖着接过,拔开塞子,将里面辛辣刺鼻的深褐色粉末倒入口中。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火焰灼烧般的强烈刺激感瞬间从口腔直冲头顶,呛得他涕泪横流,剧烈咳嗽。
然而,正是这股霸道至极的刺激,竟奇迹般地暂时压制住了他肋间那撕裂般的剧痛——直到此刻,他才惊觉,不知何时,一枚边缘锋利的乌黑弹片,已经深深嵌进了他长衫下的皮肉里,鲜血正缓缓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追击的尖锐哨声和嘈杂的呼喝声,如同附骨之蛆,再次从江面方向隐隐传来,越来越近。
五哥没有丝毫犹豫,强忍着伤痛,猛地挂挡,福特车发出一声垂死挣扎般的咆哮,一头撞进旁边码头一座废弃的巨大货仓!锈迹斑斑、厚重无比的铁门在他们身后“哐当”一声轰然闭合,隔绝了外面追兵的喧嚣和江面上吹来的、带着血腥与硝烟味的冷风。
货仓内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浓重的铁锈味、腐烂木头的霉味、还有某种不知名海货残留的咸腥气息,混合着两人粗重、急促、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在死寂的黑暗中弥漫、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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