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焦二。
昔日那张总是带着谦恭甚至谄媚笑容的脸,此刻绷得如同铁铸,那双铜铃般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旧识的情分,只有一种近乎实质的、野兽护食般的戒备和敌意,死死地钉在司徒长恭脸上。
那目光像冰冷的铁蒺藜,扎得人极不舒服。
司徒长恭的脚步被硬生生阻住。他心头那股邪火“腾”地一下,烧得更加猛烈。曾几何时,这不过是他侯府门前一条摇尾乞怜的看门狗!如今,卫云姝才与他和离多久?
这狗东西就敢对他龇牙,还敢用这种防贼似的眼神盯着他!
一股巨大的憋闷和屈辱感攫住了司徒长恭,他下颌绷紧,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翻腾的怒意,从齿缝里挤出冰冷的声音:“收起你那套没用的心思!本世子今日来,是有正事,需亲口问你家主子!去通传!”
他刻意加重了“亲口”二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焦二高大的身躯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粗声粗气地顶了回来:“公主有令,不见外客!世子请回吧!”那姿态,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写着“此路不通”。
司徒长恭的耐心终于被这油盐不进的看门狗彻底耗尽,怒极反笑,声音反而带上了一丝奇异的平静,却更显森寒:“好啊,那你就去告诉临川公主,今日顾暄送了封信到本世子手上,说是奉了她的意思!若她依旧避而不见,本世子立刻就走!只是,贻误军机的罪责,不知她那位顾郎君担不担得起?”
“顾暄”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像淬了毒的冰棱。
焦二那张黝黑的脸明显僵了一下,铜铃大的眼睛猛地瞪圆了,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噎住,那句习惯性的“公主肯定不见”卡在喉咙里,只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就在这僵持的瞬间,一个清冷沉静,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焦二身后那尚未完全关闭的门缝里传了出来,如同冰珠坠地,瞬间击碎了夜的凝滞。
“焦二。”
焦二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如同听到军令的士兵,那浑身的戒备和敌意瞬间潮水般退去,换上了绝对的恭敬。
他毫不犹豫地侧身退开,同时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吱呀”一声,将厚重的府门彻底拉开,躬身垂首,让出了通道。
司徒长恭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骤然停止了跳动。他猛地抬眼望去——
几级石阶之上,洞开的府门内,卫云姝就站在那里。
她没有盛装,只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常服,乌发松松挽起,未簪珠翠。可那份沉静从容的气度,却比任何华服美饰都更具压迫感。
她正微微垂着眼帘,目光平静地俯视下来,落在他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洞悉一切的审视。
门檐下灯笼昏黄的光线勾勒着她清绝的侧影,在她周身晕开一圈朦胧的光晕,愈发显得她如同站在云端,而他司徒长恭,不过是尘泥中挣扎的蝼蚁。
“那封信,”卫云姝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夜风,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司徒长恭骤然紧缩的心上,“的确是本宫让他给你的。”
司徒长恭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方才所有的揣测、所有的愤怒、所有对顾暄的指控,在这句话面前,如同被飓风扫过的沙堡,瞬间崩塌溃散,只留下大片空白和尖锐的耳鸣。
真的是她?!
卫云姝仿佛没有看到他脸上瞬间碎裂的惊愕与难以置信,她的目光越过了他,投向府外更深的、沉甸甸的夜色,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本宫看过北境舆图。司徒副将此番北上,不同以往轻骑突进,携带着大批粮秣辎重。”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那平静的叙述里,陡然渗入一丝冰冷的锋芒,“此等情形,若于鹰愁涧或赤水峡遭遇伏击,大军辎重拖累,身陷死地,恐插翅难飞。”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块,重重砸在司徒长恭的耳膜上。粮草!死地!插翅难飞!这些词,竟是从她口中如此冷静地吐出!
“信中所言,字字皆本宫肺腑。”卫云姝的目光终于重新落回他脸上,那双曾经盛满柔情、如今却只剩下深潭般幽冷的眸子里,映不出他半分狼狈的倒影,“至于信与不信,如何抉择——”
她微微抬了抬下颌,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决断,“悉听尊便。”
话音落下,再无半分停留。卫云姝径直转身,月白的衣袂在夜风中划过一个清冷的弧线。那扇刚刚洞开的朱漆大门,在焦二沉默而迅速的推动下,发出沉重而决绝的“哐当”一声巨响,在他眼前轰然合拢!
冰冷沉重的门板,隔绝了门内透出的最后一丝暖光,也彻底隔绝了那个清绝的身影。
司徒长恭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钉在原地。夜风卷着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扑打在他冰冷的铠甲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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