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三刻,苏婉儿站在凤仪宫朱漆宫门前时,鬓边的珍珠簪子正随着晨露轻颤。
她抬手按住簪脚,袖中藏着的玉牌还带着体温——那是赵顼昨夜塞给她的,刻着"如朕亲临"四字,边缘被他拇指磨得发亮。
"郡主请稍候。"引路的小太监垂着眼睛退下,青灰色的衣摆扫过汉白玉台阶。
晨雾未散,凤仪宫的琉璃瓦在雾中泛着青灰,倒比昨日月光下更显沉郁。
苏婉儿望着檐角铜铃上凝结的水珠,忽然听见廊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循声望去,穿竹青素衫的老嬷嬷正猫着腰往偏殿挪,鬓边银簪歪向一侧,左手死死揣在袖中,像是攥着什么。
她瞳孔微缩。
这老嬷嬷的步态——右脚落地时略跛,正是前日在御膳房外见过的。
当时她端着食盒往冷香阁去,而冷香阁......是先皇后旧居。
"嬷嬷可是要去司药房?"苏婉儿提裙上前,声线甜得像浸了蜜,"昨日奴婢见司药房新到了辽东野山参,正想请嬷嬷帮着挑两支。"
老嬷嬷浑身一震,袖中物"咚"地坠地。
苏婉儿眼尖,看见滚出来半块褪色的杏黄襁褓,边角绣着并蒂莲——与她生母临终前塞给她的那半块,针脚竟一般无二。
"你、你是谁?"老嬷嬷后退半步,撞在廊柱上,脸上的皱纹抖成一团。
苏婉儿指尖抵住眉心红印,"洞察人心"的技能如温泉漫过全身。
老嬷嬷浑浊的眼底闪过惊恐、怀念、痛楚,最后凝成一句话:"先皇后的阿玉,该有这么大了......"
"阿玉?"苏婉儿脱口而出。
生母曾在病中呢喃过这个名字,说那是她未出世的妹妹。
老嬷嬷瞬间捂紧嘴,枯树皮似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张妈妈!"东梢间传来小云的唤声,"娘娘等急了。"
老嬷嬷如蒙大赦,弯腰捡起襁褓塞回袖中,连看都不敢再看苏婉儿一眼,扶着廊柱小步挪走了。
她的背影消失在雕花门后时,苏婉儿摸了摸腰间的辅政金印——那半块襁褓,此刻正烧穿她的掌心。
"郡主,请。"小云不知何时立在门前,月白宫装一尘不染,笑容比晨雾还淡。
凤仪宫暖阁里飘着沉水香。
皇后李氏正倚在湘妃竹榻上,素白锦袍外搭着月青披风,腕间翡翠镯子与案上青瓷茶盏相映,倒比画像上更添三分柔润。
"婉儿坐。"皇后抬了抬指尖,小云立刻搬来绣着缠枝莲的杌子,"昨儿听陛下说,你前日破了玄主余党的密信,当真是好手段。"
苏婉儿欠身谢过,目光却落在皇后身侧的檀木匣上——匣盖半开,露出半截画轴,明黄绫子裹着,是只有皇家贵人才用得起的规制。
"本宫今日请你来,原是想让你看样东西。"皇后轻拍匣身,小云便上前捧出画轴,"这是先皇后临终前留下的,说是要等'有缘人'来认。"
画轴展开的瞬间,苏婉儿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绢本上的女子着月白襦裙,鬓插双鸾衔珠簪,眉眼与她有七分相似,只是更显温婉。
她喉间发紧,想起昨夜在御书房,赵顼翻出先皇后手札时说的话:"她有个孪生妹妹,满月时被人抱走,连乳母都寻不见踪迹......"
"可识得?"皇后的声音像浸了冰水,明明在笑,眼底却凝着霜。
苏婉儿攥紧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看见画中女子耳后有颗朱砂痣——与她镜中所见的位置分毫不差。
"回娘娘,从未见过。"她垂眸盯着自己交叠的双手,听见帕子被攥得发出细碎的响,"许是民间偶有相似容貌?"
皇后没说话。
小云上前收画轴时,苏婉儿瞥见画轴背面有行小字:"阿玉生辰,母手书。"墨迹斑驳,像是被泪水浸过。
殿外传来晨钟,九下,绵长的余音撞在琉璃瓦上。
苏婉儿起身告退时,袖中半块襁褓突然发烫,与她心口的红印产生共鸣。
她望着皇后端起茶盏的手——那指甲盖大小的翡翠护甲上,刻着并蒂莲。
"慢着。"皇后忽然开口,"昨儿张妈妈说在御花园见着你,说你像极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案头画轴,"像极了从前宫里养的雪团儿,讨喜得紧。"
苏婉儿福身退出殿门时,额角已沁出薄汗。
她望着凤仪宫前那株百年老槐,枝头新绿正被风卷得乱颤——就像她此刻翻涌的心潮。
半块襁褓,孪生妹妹,先皇后的画......这些碎片在她脑子里撞成一片,最后凝成赵顼昨夜说的那句话:"玄主余党要找的'玉钥',或许不是物件。"
宫道上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方公公尖细的嗓音:"陛下驾临凤仪宫——"
苏婉儿脚步微顿,指尖抚过腰间金印。
她知道,今日这趟凤仪宫,不过是序幕。
那幅画里的女子,那半块襁褓,还有张妈妈眼底的惊惶......这些线索,终会在某个雨夜,串成一把钥匙,打开她身世里最深的那口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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