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跟着赵顼踏入偏殿时,午膳的甜香混着沉水香扑面而来,可她喉间却像哽着块温玉——那玉佩上的缠枝莲纹路,与先皇后旧宫壁画重叠得太彻底。
她望着案几上的藕粉桂花糕,银匙碰在青瓷碟上发出轻响,却半点胃口也无。
"可是不合口味?"赵顼抬眼,见她匙尖悬在糕上迟迟未落,眉峰微挑。
苏婉儿指尖一紧,忽然起身福了福:"陛下,臣妾有件事想恳请。"她喉间发涩,想起昨日在旧宫看见的壁画,青碧底色里,缠枝莲沿着云纹蜿蜒的模样,"先皇后旧宫的壁画损毁严重,臣妾想查阅皇室档案,寻些旧年绘制的底本,或许能......"她顿了顿,"或许能让那处旧景重现几分。"
赵顼放下玉箸,目光在她面上转了转:"秘阁的钥匙,朕让小德子给你。"他声音里带了丝探究,却未多问,"但记着,未时三刻前出来,近日潮气重,木简容易霉。"
苏婉儿攥着钥匙的手沁出薄汗。
秘阁在太极殿东配楼,她掀开绣着缠枝莲的门帘时,霉味混着墨香扑面而来。
檀香烛在案头燃着,暖黄的光映得架上的绢帛画像泛着旧色。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拂过"后妃谱系"的木牌——先皇后顾氏,画像上的女子眉目温婉,与顾文渊书房里那幅"寒江独钓图"的题款笔迹,竟有三分相似。
"过目不忘"的技能在脑海里嗡鸣,她翻得极快,绢帛在指尖簌簌作响。
直到翻到一卷《顾氏宗谱》,泛黄的纸页上赫然写着:"顾氏嫡女顾清婉,适今上先皇后;次男顾文渊,字子墨,幼失怙恃,寄养舅家......"
"啪"的一声,绢帛落在案上。
苏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原来顾文渊不是什么寒门新贵,竟是先皇后失散三十年的胞弟!
难怪他总说"最懂陛下追思先皇后的拳拳之心",难怪东宫近年突然得了他的力捧......
她攥着宗谱的手发颤,忽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郡主,该用午膳了。"是小梅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苏婉儿迅速将宗谱原样卷好,又取了张薄纸覆在上面,指尖在袖中捏了个诀——这是她教小梅的暗号。
掌灯时分,赵顼的御书房里烛火摇曳。
苏婉儿跪坐在软榻上,看着赵顼捏着那份复制的宗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顾文渊......"他突然将宗谱拍在案上,墨汁溅在"顾文渊"三字上,晕开一团乌青,"朕从前只当他是个会写几句酸诗的腐儒,竟不知他藏得这样深!"
"陛下且看这个。"苏婉儿从袖中取出另一卷纸,是今日在秘阁顺出的东宫幕僚名录,"昨日臣妾让小梅查了顾府旧仆,有个老门房说,顾文渊每月十五丑时,都会在西直门外的茶棚见一个穿青衫的。"她指尖点在名录最后一行,"那青衫人的腰牌,与东宫掌事宋成的腰牌纹路相同。"
赵顼猛地站起,玄色衮服扫得烛火摇晃。"传朕的令,"他的声音像淬了冰,"明日换了东宫的守夜侍卫,宋成的幕僚调去司天监——"
"陛下!"苏婉儿急得往前跪了半步,"此时动东宫,反显得陛下心虚。"她仰头看他,目光灼灼,"顾文渊要的是'辅佐新君'的名,咱们便给他个'忠心耿耿'的壳。
等他把所有棋子都摆到明处......"她顿了顿,"再收网,才叫人无话可说。"
赵顼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低笑一声,伸手替她理了理被烛火烧卷的鬓角:"你呀,总把人心算得透透的。"他重新坐回龙椅,提笔在调令上圈了宋成的名字,"依你说的办。
但顾文渊......"他的笔尖重重一顿,"得让他先尝尝'荣宠'的甜头。"
第二日辰时,苏婉儿捧着新抄的《贞观政要》进御书房。
赵顼正与王大人核对军粮账册,见她进来,抬了抬下巴:"玉昭郡主来了,正好说说顾太傅昨日呈的《崇学疏》。"
苏婉儿垂眸翻书,指尖在"顾太傅"三字上轻轻一按:"顾太傅忠心耿耿,可惜......"她抬眼时眸中带了丝惋惜,"可惜总被些旁的事分了心神。"
赵顼的笔尖悬在纸页上,王大人的老花镜滑到鼻尖。
殿外的风卷着玉兰花瓣扑进来,落在苏婉儿脚边,像极了昨日御花园里那片——而那枚刻着缠枝莲的玉佩,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青砖上投下一片细碎的光。
御书房的铜鹤香炉飘出龙涎香,苏婉儿话音刚落,赵顼的狼毫"咔"地断了尖。
王大人的老花镜"当啷"砸在账册上,他慌忙去捡,抬眼时白眉皱成一团:"郡主这话......莫不是说顾太傅与东宫有私?"
苏婉儿垂眸盯着案上《贞观政要》的烫金书名,指尖在"忠"字上轻轻碾过——这是她昨夜在秘阁查到顾文渊与先皇后关系后,熬了半宿才想好的切口。"王大人明鉴,"她抬眼时眼尾微挑,"臣妾前日在御花园遇见顾太傅,他握着臣妾的玉佩说'像极了故去的亲人',可那玉佩分明是先皇后旧宫的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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