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忽然将断笔拍在青瓷笔山,墨点溅在王大人的绯色官服上。"你是说,"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碴子,"顾文渊借着追思先皇后的由头,往东宫递刀子?"
苏婉儿跪直身子,袖中那方染了顾府老门房指纹的帕子硌得手腕生疼。"陛下,臣妾以为他是被人利用。"她故意顿了顿,"昨日有个打扫秘阁的小太监说,顾太傅上月初一去过慈宁宫后殿——那处偏殿,可是太子妃母家的香火院。"
赵顼的指节在龙案上敲出急雨般的节奏。
王大人突然猛地站起,官靴踢翻了茶盏:"老臣这就去查顾府的地契!
他去年捐给慈宁宫的三十亩良田,分明是北境商队的赃银买的!"
"王大人且慢。"苏婉儿伸手虚拦,"打草惊蛇的事,陛下最厌。"她侧头看向赵顼,眼波里漫着三分柔三分锐,"不如......让有些人自己跳出来?"
赵顼突然笑了,那笑像春冰初融时的裂隙,带着冷冽的光。"你这小脑袋瓜,"他屈指弹了弹她鬓边的珍珠簪,"倒比朕的司刑官还会下套。"
第二日卯时三刻,东宫的朱漆角门刚打开,扫雪的小太监就见青石板上躺着个油布包。
他捡起来时,油渍浸透了指尖——这是北境蛮族常用的防雪包裹。
"太子殿下!"掌事太监捧着油布包冲进承乾殿时,太子正往嘴里塞糖蒸酥酪。
他抹了抹嘴,掀开油布的手突然顿住——里面是封旧信,信纸上印着顾府的云纹火漆,内容却让他喉头发紧:"待太子继位,当追封顾氏为外戚首姓,北境互市权......"
"啪!"太子将信拍在案上,糖蒸酥酪的甜香混着墨臭涌上来。"查!"他踹翻了脚边的炭盆,火星子溅在锦缎椅披上,"谁送的信?
谁这么大胆提北境互市?"
东宫的暗卫像群红蚁般涌出去。
未时二刻,司刑局的人押着个灰衣幕僚进来时,那幕僚的官靴上还沾着北境特有的青灰色泥土。"殿下饶命!"他跪在地上直磕响头,"是宋掌事让小的送的信,说顾太傅遗愿要辅佐太子......"
"宋成?"太子的脸白得像新刷的墙,"那个跟着本宫十年的宋成?"他突然抄起案上的青铜镇纸砸过去,"把宋成的家人全押到慎刑司!
还有顾文渊——"
"太子殿下!"值殿太监捧着黄绫急报冲进来,"陛下口谕:太子监国之权暂交玉昭郡主,郡主即日起兼东宫讲席女官。"
承乾殿的檀香突然断了。
太子盯着那方黄绫,镇纸"咚"地砸在脚边,溅起的血珠渗进青砖缝里,像朵开败的红梅。
同日申时,苏婉儿踩着残雪踏入东宫。
朱漆门扉上的铜钉映着她腰间的玉佩,缠枝莲的纹路在冷风中泛着暖光。
她伸手抚过门钉上的铜锈,耳边响起赵顼今早的话:"太子最恨被人看轻,你教他《女则》时,得把他的傲气哄得高高的。"
"郡主请。"引路的小太监缩着脖子,"太子在明志阁候着。"
明志阁的雕花窗棂漏进几缕微光,苏婉儿抬眼就见太子歪在软榻上,手里捏着块没吃完的枣泥糕。"听说你要教本宫礼仪?"他把糕往案上一摔,枣泥溅在《周礼》上,"先皇后的侄女又如何?
本宫......"
"太子可知,"苏婉儿突然打断他,指尖点在案上的信笺上——那是太子方才写废的《孝经》临摹,"'孝'字最后一笔要压得住。"她取过狼毫,在"子"部末尾重重一顿,墨迹晕开,像朵盛放的缠枝莲,"就像太子监国,得镇得住底下的人心。"
太子盯着那字,喉结动了动。
窗外的雪突然大了,几片雪花落在苏婉儿的玉佩上,瞬间融成水痕。
她望着雪幕里匆匆而过的身影——是今早被太子命去慎刑司的暗卫,怀里还抱着个青布包裹,隐约露出半枚北境蛮族的青铜铃铛。
"郡主?"太子的声音有些发虚。
苏婉儿收回目光,将《女则》翻到"母仪"篇:"太子且看,这章说的是......"她的指尖在"德"字上顿住,耳尖却捕捉到廊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宋成的亲信,正踮着脚往院角的老槐树下埋什么。
雪越下越急,老槐树的枝桠在风中摇晃,像只巨大的手,正缓缓掀开盖在真相上的白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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