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初的宫门刚开条缝,苏婉儿已换了月白短衫青布裙,竹篮里压着尚宫局的采买清单,袖中还藏着半块桂花糕——王嬷嬷塞的,说是市集上的点心总不如宫里细。
她跨出门槛时,晨雾沾湿了鞋尖,远远望着宫墙下的垂柳,忽然想起昨日赵顼那行字:“市集西角茶棚,等你。”
茶棚的事暂且压在心底,她先往绣坊街去。
这条街专做宫用绣线生意,排头那家“锦绣阁”的湖蓝线最是匀净。
可刚转过街角,便听得前头人声鼎沸,“偷东西”“还我龙涎粉”的叫骂混着铜铃般的争执,把青石板路敲得咚咚响。
苏婉儿踮脚一望,原是间香料铺前。
穿灰布衫的商贩甲正红着脖子拍柜台,手指几乎戳到商贩乙的鼻尖:“我昨儿刚从南海商队收的龙涎粉,封条上盖着‘福来’印,怎么到你这儿就变‘兴和’了?”商贩乙攥着个粗布口袋直发抖,袋口渗出几缕浅金色粉末:“我...我拿出来时明明是‘兴和’的,许是你记错了!”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有婆子举着菜篮踮脚,有少年郎吹着口哨起哄。
苏婉儿刚要绕路,系统提示音忽然在耳畔轻响:“检测到‘巧舌如簧’技能可用,当前熟练度85%。”她脚步微顿——这技能是上月破首饰偷盗案时得的,能快速梳理逻辑、精准抓住对方漏洞。
“两位大哥且慢。”她提着竹篮挤进去,袖中指尖轻轻掐了下掌心,技能带来的清晰感如清泉漫过脑海。
“龙涎粉最是金贵,封条印子定是极仔细的。”她先对商贩甲福了福身,“您说封条是‘福来’,可愿取来旧封条比对?”
商贩甲愣了愣,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昨儿撕下来的,还在这儿。”苏婉儿接过来,又转向商贩乙:“您的封条可还在?”乙忙翻着布袋,从夹层里抽出半张:“我收着防万一的。”
两张封条往石桌上一摊,围观人群立刻发出“咦”的轻呼。
苏婉儿指尖点着“福来”印的边缘:“这道细痕是旧的,该是您收粉时不小心刮的。”又指向“兴和”印:“这道压痕新些,像是被重物碾过。”她抬眼时,眸中带了三分笑,“两位的封条都没假,只是有人趁夜把两袋粉换了——您瞧这柜台底下。”
众人顺着她手指望去,香料铺木柜台下果然卡着截细麻绳,还沾着浅金粉末。
“定是夜里有人用绳子勾了口袋调换,”苏婉儿声音清润,“两位的龙涎粉都在,不过装错了袋子。”
商贩甲猛地拍了下大腿:“难怪我今早称重量不对!”商贩乙也红了脸,攥着布袋直作揖:“多亏这位姑娘,我这就把粉换回来。”人群里响起零星的掌声,有个戴斗笠的妇人挤进来,手忙脚乱要往苏婉儿手里塞橘子:“姑娘心明眼亮,吃个橘子甜甜蜜蜜!”
苏婉儿笑着推拒,一抬眼却撞进双深潭般的眼。
茶棚檐下立着个穿月白锦袍的男子,腰间玉牌坠着蜜蜡流苏,正是赵顼。
他手里端着茶盏,嘴角勾着半分笑,像是看了好一会儿。
阿福缩在他身后,见她望过来,忙低头拨弄茶棚的布帘。
“这位小娘子好本事。”赵顼端着茶走过来,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沙哑,像是富商的腔调,“在下做绸缎生意的,今儿算是开了眼。”
苏婉儿垂眸福身,袖中摸到那日他留的字条,指尖轻轻蜷起:“不过是碰上个巧。”她余光瞥见阿福悄悄扯了扯赵顼的衣袖,老太监压低声音:“东家,账房还等着核数目呢。”
赵顼却没动,茶盏在石桌上磕出轻响:“小娘子来市集采买?不如我带您去锦云斋,他们家的绣线是江南进贡的,比前头那家匀实。”他说罢又笑,“就当谢小娘子解了我的闷。”
苏婉儿望着他眼底跳动的光,忽然想起昨日深夜那枚青铜牌。
系统说的“执棋者”还没头绪,可眼前这人...她抿了抿唇,将竹篮往臂弯里拢了拢:“那就劳烦东家带路了。”
日头渐高时,竹篮里已添了六卷湖蓝绣线,还有阿福硬塞的两包糖蒸酥酪。
苏婉儿往宫门口走时,晨雾早散得干干净净,青石板被晒得发烫。
忽然,前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下意识抬头——
街角转出匹枣红马,马背上的少年人勒着缰绳直喊“让开”,可路中央不知何时跑过来个穿绿袄的小娃,正蹲在地上捡糖葫芦,扎着的小辫随着动作一翘一翘。
苏婉儿脚步猛地顿住,竹篮里的绣线滚出半卷,在青石板上拖出道蓝痕。
她望着那匹越来越近的马,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
车轮将至。
马蹄声裹着风灌进苏婉儿耳中时,她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那小娃的绿袄在视线里晃成一团模糊的绿影,糖葫芦上的山楂红得刺目——前日她在尚食局当值,还见过这样扎着双辫的小宫女,被掌事姑姑揪着耳朵骂"满地捡糖渣子没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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