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 年中秋前夕,祁同伟的吉普车碾过青石村村口的碎石路。
车载收音机正播报 "秋风行动" 中关于农村合同诈骗的普法案例,他却凝望着车窗外蜿蜒的土路出神 ——
十年未归,进村的石板路依旧坑洼不平,唯有村口那株老槐树已长成合抱之木,树洞里塞着的红布条褪成浅粉,像岁月留下的温柔标点。
帆布包里,除了给乡亲们带的降压药、"法律明白人" 手册,还多了本翻旧的《汉东省助学贷款政策汇编》,那是他特意从省厅档案室复印的。
暮色中的老宅飘着炊烟,祁同伟换上母亲生前纳的千层底布鞋,鞋跟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熟悉的 "咯吱" 声。墙角的磨盘还在,却不见当年趴在上面写作业的孩童,唯有一只三花猫警觉地竖起耳朵。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土墙上褪色的奖状依然醒目,1992 年 "汉东省优秀共青团员" 的奖状边角卷曲,却被细心地用透明胶带粘牢 —— 那是父亲临终前的最后一次整理。
"同伟哥!"
清脆的童声打破寂静,隔壁小芳攥着作业本冲进来,辫梢沾着草叶,"俺娘说你当大官了,能不能帮俺看看这道数学题?"
泛黄的作业本上,用铅笔写着歪扭的算式,最后一题画着大大的问号。
祁同伟蹲下身,指尖划过孩子冻裂的手背,突然想起自己初中时借煤油灯读书,母亲用竹筒为他做的防风灯罩。
三婶的土窑里,煤油灯芯噼啪作响。
小芳的母亲半靠在炕上,咳嗽声震得土炕轻颤,墙角堆着几板过期的止咳药。
"他爹在城里搬砖,一年就寄回两千块。"
三婶抹着眼泪,"小芳下学期的学费还没着落,眼瞅着要跟她表姐去镇上打工......"
祁同伟的目光落在小芳用旧报纸包的课本上。他摸出钱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省厅发的津贴,抽出五张百元钞塞给小芳:"先拿着买书,不够了叔再寄。"
孩子攥着钱的手在发抖,突然跪下:"叔,俺想读书......"
他慌忙扶起孩子,警服上的银星在灯光下闪烁:"记住,不让娃娃读书是违法的。"
翻开《义务教育法》摘要,用红笔圈出关键条款,"九年义务教育免学费,谁不让你读,叔跟他打官司。"
转头对三婶说:"明天我去镇政府查教育补贴,再联系县里的希望工程。"
离开土窑时,小芳追出来,往他手里塞了把野枣:"叔,这是俺在山上摘的。"
孩子跑远的身影,与记忆中背着母亲缝制的书包、在暴雨中奔向乡中的自己重叠。
他摸了摸右肩的枪伤,当年在孤鹰岭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此刻眼眶却微微发潮。
老支书的窑洞内,玉米碴粥的香气混着旱烟味。
老人从枕下掏出皱巴巴的合同,"汉东昌盛贸易公司" 的公章盖得歪歪斜斜,付款日期栏一片空白。
"说是收板蓝根,可三个月了钱还没到。"
老支书的烟袋锅在炕沿敲出闷响,"村里二十户乡亲的血汗钱啊......"
祁同伟展开从汉江省厅带来的电子公章识别手册,用放大镜对准合同上的公章:"这个五角星都偏了,是假章。"
钢笔在合同背面写下维权步骤:"先去镇工商所查企业注册信息,再打 投诉,最后到派出所报案。"
他忽然想起周名贵案中农民工的遭遇,"以后签合同,一定要看清楚各项条款,没有把握就去镇里司法所寻求帮助。"
里屋传来婴儿的啼哭,三婶的儿媳正在给六个月大的孙子喂玉米糊。
祁同伟解开警服,露出右肩的伤疤:"1995 年在孤鹰岭,要不是当地乡亲们用草药给我止血,早就没这条命了。"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 "法律明白人" 联络表,"汉江那边每个乡镇都有咱们的联络员,以后遇事直接打这个电话,汉东这边我来沟通。"
中秋的月亮爬上老槐树,晒场被银辉笼罩。
祁同伟席地而坐,用树枝在地上画着 "合同三要素",二十几个乡亲围坐在马灯旁,烟袋锅的火星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第一看公章,第二写清楚数量价格,第三按手印要按在名字上。"
他举起小芳的作业本,"就像小芳写作业要写名字,合同也要有双方签字盖章。"
"同伟哥,俺在城里工地签的 ' 生死状 ',是不是真的死了白死?"
返乡的二蛋攥着皱巴巴的协议,眼里满是恐惧。祁同伟的笔尖狠狠划过 "生死自负" 条款:"这是违法条款,《劳动法》规定企业必须买工伤保险。"
他想起在滨湖区处理的工伤纠纷,"以后遇到这种合同,当场拍下来,发给镇劳保所,他们会上门查处。"
晒场角落,小芳趴在磨盘上写作业,母亲用旧围裙为她遮挡马灯的风。
祁同伟走过去,掏出从省厅带来的文具套装:"叔给你带了钢笔和笔记本,还有字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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