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无声的告白之海，比任何欢呼都更具冲击力。

前排猛地站起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她用力抹了一把脸，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穿透这片蓝色的静谧：“曹老师！我……我是因为读了《银河车站》里关于星轨和宇宙膨胀的描写，才下定决心报考天文系的！今年九月，我就要去紫金山天文台了！”她的话语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

紧接着，更多声音从这片温柔的星海深处涌出，带着各自的伤痕与救赎：

“曹老师，书里主角在南极冰盖下等待救援、看着极光坚持信念的那段话……陪我熬过了最黑暗的抑郁症！真的……谢谢您！”一个微胖的男生声音颤抖，手里的“42”灯牌举得更高了。

“去年冬天，在冰岛！就在漫天极光下面，我拿着《银河车站》，念了那段‘答案是你’的台词向她求婚！她答应了！”另一个方向传来兴奋的喊声，引来一片善意的笑声和掌声。

情感的潮水在幽蓝的光海中激荡。就在这时，整个场馆最后方，靠近出口的角落，一道雪亮的追光灯柱毫无预兆地“唰”地刺破黑暗，精准地定格在一个身影上。

是林小满！

她不知何时已悄然溜到了观众席的最后一排。此刻，她沐浴在那束纯净耀眼的光柱中，脸上带着狡黠又温柔的笑意，双手高高举起一个手写的、用简易LED灯带勾勒出的灯牌——“+1”。

巨大的LED屏幕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特写。那歪歪扭扭却充满生命力的“+1”，和她亮晶晶的、盛满笑意的眼睛一起，瞬间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

“哇哦——！”巨大的惊叹和了然的哄笑声浪猛地炸开，席卷了整个场馆，几乎要掀翻屋顶。

站在舞台中央那片唯一光亮里的曹峰，如同被那道追光和林小满的笑容同时击中。所有的克制在瞬间瓦解。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微微抽动。再抬首时，眼眶红得惊人，一层厚重的水光在眼底剧烈地晃动，映着台下那片为他而亮的、温柔的蓝色星海，以及星海尽头，那束光里唯一的、永恒的“+1”。他用力地、深深地向台下鞠了一躬，久久没有直起身。掌声和欢呼声浪再次将他淹没。

终于，喧嚣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在外。休息室里只剩下空调单调的低鸣。曹峰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里紧绷了整晚的弦骤然松弛，带来一阵虚脱般的微颤。下一秒，林小满温软的身体就撞进了他怀里，带着她身上熟悉的、淡淡的栀子花和油墨混合的气息。

他几乎是本能地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更用力地嵌入自己怀中，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汲取着这份真实而安稳的暖意。舞台上的光海、呐喊、泪水带来的那种灵魂出窍般的漂浮感，此刻才被这具温热的身体稳稳地接住，落回坚实的地面。

“现在懂了？”林小满的声音闷在他胸前，带着笑意的震动清晰地传递到他心口，“为什么当年那个雨夜，我死活拦着不让你把那堆‘垃圾’扔掉？”

“雨夜”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深处那扇尘封的门。汹涌的画面伴随着窗外粉丝们自发合唱的《等你下课》的旋律，猝不及防地淹没了他——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雷声如同巨锤砸在城市上空，雨水疯狂地抽打着玻璃窗。逼仄昏暗的出租屋里，堆满了泡面桶和揉成团的废稿纸。年轻的曹峰头发凌乱，眼窝深陷，手里死死攥着一沓厚厚的、写满字迹的稿纸，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他猛地拉开窗户，带着铁锈味的潮湿空气和冰冷的雨点劈头盖脸砸进来。他扬起手臂，就要将那一沓承载了无数日夜煎熬、此刻却只带来无尽羞耻与挫败的手稿，狠狠扔进外面那片混沌的黑暗和倾盆大雨里！

“曹峰！不要——！”

一声嘶哑的尖叫刺破雨幕和雷声！

出租屋那扇薄薄的木板门被“砰”地撞开！浑身湿透的林小满像一枚被狂风暴雨抛进来的炮弹，踉跄着冲了进来。雨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衣角疯狂地往下淌，在地板上迅速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水渍。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冻得发紫，唯有那双眼睛，在昏黄的灯泡下亮得惊人，死死盯着他扬起的手。

她根本顾不上擦一把脸上的雨水，带着一身冰冷的潮气，不管不顾地扑上来，用尽全身力气去抢夺他手中那沓被捏得皱巴巴的稿纸。

“给我！曹峰你松手！”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急又怒，手指冰冷得像铁钳，死死扣住他的手腕，“就算全世界都不看，至少我是你的读者！我是第一个！永远都是！”

窗外的合唱声浪越来越高，粉丝们清亮而真挚的歌声穿透隔音并不好的墙壁，顽强地钻了进来：“……躺在你学校的操场看星空，教室里的灯还亮着你没走……” 正是这首他曾在无数个深夜，戴着耳机单曲循环、陪伴他写下《银河车站》最初几万字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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