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最先反应过来，他看到了柳致眼中那种在死人堆里爬出来才有的、对生死的冷酷判断。他一咬牙，把板车往路边一横，吼道：“听他的！不想被马踩死的，把车推过来！堵上！”
也许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也许是老四的吼叫起了作用，几个离得近的汉子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将几辆破板车和散落的大捆干柴拼命推向官道中央，横七竖八地堆叠起来，形成一道简陋却足够绊马脚的障碍。
柳致忍着剧痛，半靠在板车边，目光死死锁住冲来的骑兵。距离不足三百步！马蹄敲打着泥泞的地面，如同催命的鼓点！
“柴刀！棍子！”柳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压下了部分恐慌，“站车后！砍马腿！捅马腹！”
他一边说，一边用还能动的右手，猛地从板车草席下抽出一根原本用来固定货物的、手臂粗细、一头削得还算尖锐的硬木棍！这是他在苏醒后，趁着流民不注意，悄悄藏下的唯一武器。
几个拿着柴刀和木棍的青壮，下意识地听从指挥，哆哆嗦嗦地躲到了横七竖八的板车和柴捆后面，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脸上是混杂着恐惧和一丝疯狂的血色。
“娘……躲好……”柳致低喝一声，将刘婆婆和抱着孩子的妇人用力推向板车最里面，用身体挡在她们前面。
就在这时！
“杀——！”胤朝骑兵的咆哮声已近在咫尺！当先的三骑呈锋矢阵型，马速提到极致，雪亮的马刀高高扬起，带着狞笑，准备像劈开稻草般冲散眼前这不堪一击的障碍和人群！
柳致眼中寒光爆射！他猛地深吸一口气，胸腔的剧痛被强行压下，所有精神瞬间凝聚！就在第一匹马的前蹄即将踏上最前面那辆破板车的瞬间！
“动手！”
他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同时，他紧握硬木棍的右手，如同蓄满力的机簧，猛地从板车缝隙中刺出！目标不是马上的骑兵，而是那匹冲在最前、马腹空门大开的战马！
噗嗤！
尖锐的木棍带着柳致全身残存的力量和精准到可怕的判断，狠狠捅进了战马柔软的侧腹！深达尺余！
“唏律律——！”
战马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嘶，巨大的惯性带着它和背上的骑兵狠狠撞向前方的破板车堆！轰隆！木屑纷飞！马背上的骑兵被巨大的力量直接甩飞出去，重重砸在泥地里！
几乎在柳致出手的同时，躲在障碍物后面的几个青壮汉子，在恐惧和柳致那声“动手”的刺激下，也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几把豁口的柴刀、削尖的木棍，带着求生的疯狂，不管不顾地朝着紧随其后冲来的战马腿脚、柔软的腹部捅去、砍去！
噗！噗嗤！嗷——！
混乱的撞击声、利器入肉声、战马的悲鸣和骑兵的惊怒吼叫瞬间爆发！
狭窄的官道被临时堆砌的障碍和失控倒地的战马堵住！后续的骑兵收势不及，顿时人仰马翻！冲在最前面的几骑几乎瞬间报销！
“砍死他们！”老四看到这意想不到的战果，血性也被彻底点燃，他红着眼，捡起地上一个骑兵掉落的腰刀，吼叫着冲了上去！
混乱！血腥的混乱！
被堵住的骑兵失去了速度优势，如同困兽。而流民中那些被逼到绝境、被短暂胜利点燃了血性的青壮，在柳致如同磐石般钉在板车旁、冷静指挥下，开始自发地围拢过来。他们用木棍捅，用石头砸，用牙齿咬！柴刀砍在骑兵的皮甲上发出闷响，削尖的木棍从盔甲的缝隙里捅进去！
一个骑兵刚砍倒一个扑上来的流民，就被侧面飞来的一块石头砸中面门，惨叫着倒下，随即被几根木棍疯狂地捅刺。另一个骑兵想调转马头逃跑，马腿却被一根削尖的木棍狠狠刺中，战马哀鸣着跪倒，骑兵摔落泥地，瞬间被淹没……
柳致靠在板车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他右手拄着那根沾满马血和内脏碎块的木棍，如同支撑身体的旗杆。左臂无力地垂着，伤口在刚才的爆发中再次崩裂，鲜血透过草灰糊住的伤口渗出，染红了破烂的衣袖。
他冷眼看着这场血腥的屠杀。没有兴奋，没有怜悯，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看着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骑兵，在失去速度和阵列优势后，被愤怒的流民撕成碎片。
战斗结束得很快。十几个骑兵，除了两骑见势不妙，在最后关头拼命打马从侧翼荒田里逃窜出去，其余全部倒在了这条泥泞的官道上，被愤怒的流民彻底淹没。
官道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战马垂死的哀鸣。流民们喘着粗气，脸上溅着血污，眼神里还残留着杀戮后的疯狂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他们赢了？他们这些泥腿子，居然杀退了官军？
短暂的死寂后，是劫后余生的嚎啕大哭和压抑的欢呼。人们开始翻找骑兵尸体上的东西，一点干粮，几枚铜钱，都是救命的东西。
老四提着沾血的腰刀，喘着粗气走回板车旁，看向柳致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后怕：“兄……兄弟！多亏了你！要不是你……”他看向那堆临时拼凑的障碍物和地上横七竖八的骑兵尸体，声音都在发颤。
刘婆婆和抱着孩子的妇人从板车里探出头，看着柳致，如同看着一尊浴血的守护神。
柳致没有回应。他拄着木棍，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投向官道前方。那两个逃走的骑兵，像两个黑点，正仓惶地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麻烦，还没结束。
他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右手和崩裂的左臂伤口，感受着胸腔深处沉闷的抽痛。长生体质带来的愈合能力在缓慢修复着创伤，但消耗巨大。饥饿感如同苏醒的猛兽，开始撕咬他的胃。
他需要食物，需要休息。更需要，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陈王……在哪？”他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目光投向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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