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武将行列中,年轻的张允忍不住了,他跨前一步,声音带着年轻人的锐气:“主公!诸位先生!坐观其变,固然稳妥!然天子危难,岂能坐视?曹操已传檄天下,若我荆州毫无动作,岂不被天下人耻笑为无胆鼠辈,不忠之臣?且大义名分,何等珍贵!若被曹操或罗业捷足先登,挟持天子,届时一道诏书下来,我荆州是听还是不听?听则受制于人,不听则为叛逆!不如趁此时,遣一上将,提精兵数万,打出勤王旗号,西进武关!纵不能直捣长安,亦可屯兵于南阳、上洛一带,一则震慑宵小,彰显我荆州实力与忠义;二则伺机而动,若长安真有可乘之机,亦可分一杯羹!总好过在此枯坐,坐失良机!”
蔡瑁闻言,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轻轻咳嗽一声,慢条斯理地开口:“允儿(张允)年轻气盛,忠勇可嘉。然,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岂可轻动?”
他目光扫过张允,带着长辈的审视,“北上之路,关隘重重。武关险峻,李傕、郭汜虽内斗,守关之兵犹在。即便突破武关,进入关中,面对西凉铁骑,我荆州步卒水战虽精,陆上野战,尤其平原骑战,岂是其敌手?此去千里迢迢,粮道如何保障?若曹操或袁术趁我后方空虚,顺汉水而下,袭我江陵、襄阳,又当如何?”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我荆州之根本,在长江汉水!十万水师,艨艟斗舰,纵横江汉,方是安身立命、震慑群雄之本!舍长就短,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智者不为也!至于大义名分……”蔡瑁看向刘表,意有所指,“主公乃汉室宗亲,鲁恭王之后,血统尊贵,坐镇荆襄,保境安民,使百万黎庶免受兵灾之苦,此乃实实在在的大义!何必去争那虚无缥缈、且凶险万分的长安虚名?”
王威默然点头,显然赞同蔡瑁。文聘则眉头微锁,他看了一眼主位上的刘表,又看了看舆图上长安的位置,最终沉声开口:“末将以为,德珪将军(蔡瑁)与蒯别驾(蒯越)之言,皆有其理。荆州确不宜大举北上,行险蹈危。然,张都尉(张允)之忧,亦非杞人忧天。坐观成败,亦需‘观’之有力。末将建议,可精选一万善战敢死之士,由末将或王将军统领,不必深入关中,只推进至南阳郡北部,紧邻武关之西鄂、析县一带屯驻。”
“一者,可接应可能从关中流亡南下的忠臣义士;二者,可严密监视关中及曹操、罗业之动向,为我荆州提供第一手准确军情;三者,亦可向天下展示我荆州并非全然坐视,保有介入之姿态与威慑。此策,进可呼应,退可自保,耗费有限,风险可控。”文聘的提议,折中了激进与保守,显得更为务实。刘表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堂内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刘表的目光在舆图上的长安与襄阳之间游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曹操的檄文像一块石头压在他心头,我方的动向也让他隐隐不安,但蒯越、蔡瑁所言的巨大风险,以及荆州这来之不易的安宁,更让他难以割舍。
终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充满了无奈。“文仲业(文聘)之策,颇合我意。”刘表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天子蒙尘,身为汉室宗亲,我心……实如刀绞。然,荆州百万生灵之安危,重于泰山。轻启战端,祸福难料。”
他做出了决断:“着文聘为主将,王威副之,精选善战步卒一万,即日开赴南阳郡,屯驻于西鄂城!无本州牧明令,不得擅入武关一步!尔等职责:接应南逃忠良,打探关洛军情,震慑周边宵小!一应粮秣补给,由南阳太守负责筹措,务必充足!”
“末将领命!”文聘与王威肃然出列。
“韩德高(韩嵩)!”
“下官在!”
“着你筹措金帛粮米,数量从优,设法通过商旅或可靠路径,秘密送往关中近畿,赈济流民与公卿遗属。此事需隐秘,不必张扬。”
“下官遵命!”韩嵩躬身领命。
“其余诸将,”刘表的目光扫过蔡瑁、张允,“整饬水陆兵马,严守各处关隘,尤其注意江夏、南郡方向,防备袁术、曹操异动!襄阳城防,由德珪(蔡瑁)总负责!”
“末将遵命!”蔡瑁、张允等人应道。
最后,刘表看向蒯越、蒯良:“异度、子柔,细作之事,仍需加强。长安、邺城、陈留,凡有风吹草动,务必第一时间报我知晓!荆州……需耳聪目明,方能在这乱世中,寻得一方安身立命之所。”
“主公放心,越(良)必竭尽全力!”蒯氏兄弟肃容应诺。
议事散去,众人各怀心思离开。蒯越与蒯良并肩而行,低声交换着眼色。蔡瑁拍着张允的肩膀,低声说着什么,张允脸上虽有不甘,却也只得点头。文聘与王威则立刻去点验兵马,准备开拔。
刘表独自留在空旷的正堂,他再次拿起曹操那份檄文,看着上面力透纸背、慷慨激昂的文字,又望向西北那被重重关山阻隔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奉天子以令不臣……好大的气魄。”他低声自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羡慕与深深的忌惮,“曹孟德……罗文通……这天下棋局,终究是各方枭雄的战场。我这江汉渔舟,能在这惊涛骇浪中……独善其身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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