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厨头的手指在陈阿四肩膀上收紧。
他望着门外越来越近的马蹄,又望着两个姑娘交叠的影子,终于开口:"小棠,准备好......"
话音未落,女子的银匙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她猛地扣住苏小棠的手腕,另一只手攥紧本源晶,眼中的挣扎化作狠厉:"他们来了!
阿姊,你快走——"
女子扣住苏小棠手腕的指尖突然微微发颤。
原本灼烫的掌心温度骤降,像被雪水浸过的铜铃,震得苏小棠腕骨生疼。
她抬头时,正撞进对方眼底翻涌的漩涡——那抹狠厉仍在,却被一层雾蒙蒙的水光冲得支离破碎,像暴雨打穿的蛛网。
"阿姊......"女子喉间溢出破碎的尾音,银匙在两人交握的手侧坠着,金链擦过青砖缝,发出细碎的刮擦声。
苏小棠能感觉到她指节在收紧又松开,像幼兽在试探利齿的分寸。
她后颈的汗顺着衣领滑进脊背,体力流失带来的眩晕正从脚底往上漫,但此刻心跳却比任何一次"本味感知"启动时都要剧烈——这不是恐惧,是破茧前的震颤。
"她不是敌人。"老厨头的声音突然像根定海神针,戳破了柴房里紧绷的空气。
老人不知何时已站到两人身侧,枯瘦的手指虚虚按在女子后颈的金纹上,"是你被灶神之力剥离的另一部分意志。
就像被雷劈成两半的古木,根须仍在地下相连。"他的拇指轻轻摩挲那道与苏小棠手背上如出一辙的麦穗纹路,"只有融合彼此,才能真正握住刀柄,而不是被刀反握。"
陈阿四的拳头"咔"地捏紧。
他原本堵在门边的身影突然矮了半寸,宽大的厨师服下摆扫过满地碎瓷片,却在离两人三步远的位置顿住。
这个向来暴烈的御膳房掌事此刻喉结滚动,粗重的呼吸声里混着几不可闻的哽咽——他望着两个姑娘交叠的金纹,想起前日苏小棠在御膳房灶台边说"要让天下人尝到真味"时,手背上也泛着这样的光。
苏小棠的呼吸突然一滞。
她望着女子眼尾未干的泪,想起七年前那个雪夜——她藏在梁上的草堆里,怀里揣着自己塞的半块热红薯,睫毛上结着冰碴却咬着唇不肯哭。
原来不是小乞儿,是被剥离的自己。
她反手扣住女子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金纹渗过去:"你说过要给我做糖霜果子。
现在,我带你去看更好的。"
话音未落,她另一只手已探入袖中。
那枚裹在红绸里的愿火珠被体温焐得温热,取出时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甜香——是前日老厨头塞给她的,说"或许能引魂归位"。
苏小棠手腕轻抖,珠子"叮"地落进沸腾的陶锅。
汤面腾起的白雾突然凝成金芒,将两人笼罩其中。
"我从未想成为棋子。"她握着汤勺的手稳如磐石,勺柄上的麦穗刻痕硌得掌心生疼,"我要让侯府柴房的冷馒头有甜香,让御膳房的龙肝凤髓尝得出泥土味,让每个捧着碗的人都能说......"她舀起一勺汤,热气模糊了视线,"这是我记忆里的味道。"
女子的指尖终于松开。
她望着汤里浮动的愿火珠,望着珠身映出的两个重叠的影子,突然笑了——那笑容带着七年前雪夜的清冽,又混着此刻的释然,像春雪初融时溪涧里的光。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锅沿。
刹那间,柴房里的温度诡异地降了又升。
女子的身影开始泛起涟漪,像滴进汤里的墨,先是脚踝融成淡金色的雾,接着是腰肢、手臂,最后连眼尾的泪都散成细碎的星子。
苏小棠闭起眼,能清晰感觉到那些星子钻进自己的血脉——不是灼烧,是久旱的土地迎来第一场雨,是被揉皱的绢帛重新展平,是她以为永远丢失的半块糖霜果子,终于回到掌心。
后颈的细汗不知何时干了。
原本因过度使用"本味感知"而发软的双腿突然有了力气,连指尖的颤抖都被一股热流抚平。
苏小棠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劲,像擂在千年古灶上的鼓。
她甚至能"看"到——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更古老的感知:陶锅里的汤在翻涌,每一滴汤汁都泛着细碎的金芒;老厨头的眉峰终于舒展开,指节还保持着按在女子后颈的姿势;陈阿四的眼泪砸在碎瓷片上,溅起的水珠里映着灶火。
门外的马蹄声不知何时停了。
苏小棠缓缓睁开眼。
她望着自己手背上的麦穗金纹——此刻那纹路不再是浅浅的印记,而是像活过来的金线,正顺着手臂往心口爬。
胸腔里有团火在烧,不是灼烧,是温暖的、跃动的,带着某种她从未体验过的力量。
她听见老厨头在耳边说:"小棠,看看汤里。"
陶锅里的汤不知何时已凝成琥珀色的胶状物,中央嵌着那枚愿火珠,珠身流转的光里,两个交叠的身影正缓缓相融。
苏小棠伸手触碰汤面,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猛地一颤——这不是普通的热,是能烧穿一切虚妄的、属于灶神的火。
"阿姊......"
熟悉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苏小棠愣住,随即笑了。
她望着陶锅里的光,望着手背上跳动的金纹,终于明白老厨头说的"握住刀柄"是什么意思。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陈阿四骂骂咧咧地去开门,老厨头则弯腰捡起地上的本源晶,在掌心摩挲着。
苏小棠站起身,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破壳而出——不是负担,是属于她的,真正的力量。
她低头看向陶锅,汤面倒映出的眼睛里,有金色的光在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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