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
王九龙那个嘶哑破碎却斩钉截铁的“接”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病房死寂的空气,也彻底点燃了这座名为“复健”的炼狱。空气里弥漫的消毒水味仿佛瞬间被一股无形的硝烟取代,沉重而灼热。
从那一刻起,复健室不再是单纯的恢复场所,它变成了一个倒计时的战场。每一分钟都被压榨到了极致。沈医生那张素来沉稳的脸上也罕见地染上了凝重,训练计划被重新修订,强度、密度、针对性都提升到了近乎残酷的程度。
目标只有一个:天津小园子,《未央宫》。
王九龙变了。他眼中最后一丝迷茫和退缩被彻底烧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疯狂执念。疼痛的嘶吼和咒骂依旧,但里面少了绝望的宣泄,多了咬牙切齿的狠劲,每一次对抗器械,每一次拉伸粘连到令人牙酸的肌肉,每一次调动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肌力,都像是在与看不见的敌人进行一场不死不休的搏杀。
“呃啊——!再来!”
“沈毅!没吃饭吗?!用点力!”
“不够!还不够!再来一组!”
汗水不再是流淌,而是如同暴雨般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疯狂涌出,瞬间浸透一层又一层的康复服,在地板上洇开大片深色的水迹。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透支极限的灰白,嘴唇被咬破结痂又再次咬破,眼底的血丝狰狞如蛛网。支撑身体的右臂肌肉因为过度负荷而虬结隆起,青筋暴突,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肌肉纤维濒临断裂的呻吟。那条被护具包裹的左臂,在反复的、高强度的刺激下,依旧僵硬笨拙,每一次微小的角度变化都伴随着清晰的骨痛和肌肉撕裂感,但他不再抱怨,只是用更凶狠的眼神和更疯狂的发力去对抗。
沈医生成了最严苛的教官,精准地掌控着濒临崩溃的边缘。而我,则成了这场疯狂战役中沉默的后勤兵。在他被剧痛折磨得眼前发黑、摇摇欲坠时,用尽全身力气支撑住他汗湿沉重的身体;在他短暂休息、喉咙干得像火烧时,及时递上温度刚好的水;在他因某个动作反复失败而濒临暴走边缘时,用平静而固执的存在,无声地提醒他——没有退路。
“林晚!毛巾!” 一次高强度的肌力训练后,他瘫在复健床上,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嘶哑破碎得像破锣。
我立刻拿起温热的毛巾,小心地避开他左臂的护具,擦拭他脸上混合着汗水、泪水和血丝的污迹。动作尽可能轻柔,却依旧能感受到他皮肤下滚烫的温度和无法控制的细微痉挛。他的目光涣散地落在天花板上,大口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下颌不断滴落。
就在毛巾擦过他汗湿的鬓角时,他那只完好的右手,毫无征兆地、猛地抬起,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很大,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急切和依赖。他的掌心滚烫,汗水黏腻,五指深深陷入我的皮肉,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依旧望着天花板,没有看我,只有沉重的喘息在死寂的复健室里回荡。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占有意味的触碰,让我身体猛地一僵。手腕被攥得生疼,但我没有挣扎。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沉重感涌上心头。这不再是暴君的惩罚,也不是困兽的撕咬,这是战士在精疲力竭后,对身边唯一支撑物的、无意识的抓握。是信任?还是别无选择的依赖?
几秒钟后,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手指猛地一松,力道瞬间卸去。那只滚烫的手无力地滑落,垂在身侧。他的目光极其短暂地扫过我手腕上被他掐出的红痕,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复杂情绪,随即又迅速被浓重的疲惫和空洞淹没。他别过脸去,不再看我。
复健室的灯光惨白地照着我们两个人。汗水、疼痛、沉默,还有那转瞬即逝又沉重无比的触碰,在空气中无声发酵。
张九龄来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听秦霄贤说,他最近被社里派去外地处理一个紧急的演出纠纷,一时脱不开身。但他每天雷打不动地打来视频电话。屏幕里,张九龄的脸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看着王九龙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担忧。
“九龙!怎么样?今天感觉好点没?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累着了?” 张九龄的声音隔着屏幕传来,带着焦急,“我给你寄的虫草和燕窝收到了吗?让护工…让林晚炖给你喝!必须喝!补元气!”
王九龙通常只是对着屏幕,极其简短地“嗯”一声,或者不耐烦地皱皱眉:“知道了,啰嗦。” 他的注意力似乎全在复健计划表上,或者沈医生刚给他做的关节活动度记录上,对张九龄的嘘寒问暖显得心不在焉。
秦霄贤成了我和王九龙之间最活跃的“信使”。他依旧会趁着没人注意,像只机敏的兔子溜进来,把止痛药塞给我,或者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
“九龄哥快急疯了,天天打电话问我你的情况…我…我哪敢说实情啊,就说恢复挺好的…” 秦霄贤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他偷偷看了一眼正在窗边、对着复健计划表皱眉沉思的王九龙,压低声音对我说,“林晚,你脸色…真的很差。胃还疼吗?药按时吃了吗?”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那个…郭老师那边…《未央宫》的唱词和走位本子,孟哥让我偷偷拿来了…九龙他…他晚上都在偷偷背,对着镜子比划…好几次我半夜起来,看他房间灯还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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