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她,心思尚如清水,不解其深意,只当是少年意气风发时的戏言。
她歪着头,狡黠地眨眨眼,指尖不经意地轻敲着身旁石桌上的棋盘边缘——那是他刚教会她的弈棋之道,黑白纵横间藏着万千机锋。
“太子殿下若诚心相邀,栖凰自然乐意叨扰。不过嘛……”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眼中闪过慧黠的光,
“殿下可曾想过,这棋局之上,有时看似退一步的‘让’,未必不是更高明的一种‘取’?”
少年萧执圭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朗声大笑起来,笑声清越,惊起了池畔几只水鸟。
然而,那笑声深处,却飞快掠过一丝被她无意间点破心事的了然,以及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决绝的决心——一种为了“取”,而甘愿行险、甚至不惜代价的决心。
就在那一刻,角落里,刚刚寻来的萧承锐,手握着一柄象征兄弟情深的、新得的龙渊剑,脚步猛地顿住了。
他清晰地听到了最后那句关于“让”与“取”的话语。
阳光透过树隙落在他年轻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却沉入浓重的阴影。
他看着兄长大笑时望向栖凰的专注眼神,看着栖凰与兄长之间那份自然流淌的亲昵氛围,握着剑柄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那柄龙渊剑冰冷的触感,仿佛瞬间刺穿了他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投下一片冰冷的、带着妒意与猜忌的阴影。
——
那是萧执圭生前最珍视的旧物之一!
匣中是他亲手所绘,凝固了他们三人最纯粹、最无忧的少年时光。
画上萧承锐的笑容,灿烂得刺眼,眼神清澈得不染尘埃,依偎在长兄身边,全然不似如今这龙椅上深沉莫测、心思如海的帝王!
萧执圭“战死”之后,这卷画,连同他所有沾染着旧日气息的遗物,都该被彻底封存,甚至按照某种不成文的默契,被悄然销毁才对!
它怎会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萧承锐日常批阅奏章、掌控天下的御案旁,被如此随意地压在军国大事的地图之下?
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沈栖凰的脚底窜起,顺着脊椎急速攀升,瞬间麻痹了她的四肢百骸!
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结成冰碴,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尖锐的刺痛。
她面上依旧维持着无懈可击的温婉浅笑,耳中听着萧承锐与臣子们商议着粮秣调度、兵马行程,每一个字都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模糊不清。
宽大的云锦凤袍袖口之下,她的手指却死死地攥紧了光滑的衣料,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柔软的皮肉,留下月牙形的、几乎要渗出血来的印痕。
唯有这真实的痛楚,才能勉强压制住她几乎要破腔而出的惊骇与翻涌的杀意。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终于,重臣告退,沉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阖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御书房内,只剩下两人。
萧承锐似乎松了口气,带着一丝处理冗务后的疲惫,将身体放松地靠向宽大的龙椅靠背,阖上了双眼。
他习惯性地伸出手,在空气中摸索着,精准地握住了沈栖凰放在膝上的手。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在她冰凉细腻的掌心无意识地、充满依恋地轻轻摩挲着,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阿沅,”他低唤着她那个只属于他的、饱含占有意味的表字,声音带着沙哑的满足与深深的倦怠,“有你在身边,我这颗心……才算落到了实处。”
“勤政是好事,可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骨。”沈栖凰的声音轻柔依旧,如同最温顺的丝绒。
然而,她的心却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揉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几乎要窒息。
她垂眸,看着萧承锐毫无防备的睡颜,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帝王此刻显得异常脆弱。
她的目光,却再次不受控制地、毒蛇般滑向那个半开的紫檀木匣。
匣口的缝隙,如同地狱敞开的一线门扉,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与刺骨的冰寒。
一个疯狂到让她自己都战栗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瞬间攫住了她所有的理智——就是现在!趁他闭目,趁这千载难逢的间隙!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屏住呼吸,细微得如同冬夜凝结的霜花。
没有被握住的那只手,藏在厚重的袖袍阴影里,如同最谨慎的猎手,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探向那半开的匣口。
每一个关节都僵硬如铁,却又强迫自己保持绝对的稳定。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卷轴的冰凉边缘,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来自旧日时光的腐朽气息。
她屏气凝神,用最微小的力道,极其轻柔地将它向外抽离。
卷轴无声地滑出,露出了匣底的景象——
下面压着的,并非她预想中的奏疏或玉玺!
赫然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染着暗沉如墨、近乎黑色的污渍的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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