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幼舆心中咯噔一下。章叟这态度,分明是知道了什么,急于让他离开!他压下心头的惊疑,面上不动声色,拱手道:“多谢老丈收留之恩。只是……”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花姑子的背影,“昨夜似乎听到些异响,不知……”
花姑子盛粥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章叟截断他的话,语气斩钉截铁:“山野之地,风雪夜,免不了有些山精野怪弄出的动静,公子不必介怀。赶路要紧。”他站起身,那瘦小的身躯竟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吃了饭,老夫送你一程,指条近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安幼舆心知再难留下,更无法追问昨夜之事。他匆匆吃了花姑子端来的清粥小菜,粥很暖,但他食不知味。花姑子始终垂着眼,安静地侍立在一旁,未曾与他对视一眼。临出门前,安幼舆鼓起勇气,深深看了花姑子一眼,低声道:“姑娘,珍重。”
花姑子这才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那清澈的眼眸中,没有了昨夜的悲伤,却盛满了欲言又止的复杂情绪,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一句极轻的:“公子……一路平安。”
章叟将安幼舆送到院外,指着一条被积雪覆盖、但依稀可辨的小径:“顺着此路,翻过前面那道山梁,下去便是官道。比你来时的路近了大半日脚程。”他看着安幼舆,眼神深邃,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郑重,“安公子,昨夜风雪已过,前路平坦。但望你记住,有些路,走过便罢;有些事,见过便忘。莫要回头,莫要深究,于人于己,皆是福分。去吧!”
安幼舆心头一震,明白章叟这是在警告他,也是在保护他和他的女儿。他郑重地对着章叟作了一揖:“老丈教诲,晚生铭记于心。救命之恩,以后再报!”说罢,转身踏上了那条积雪的小径。
走出十几步,安幼舆忍不住回头望去。小小的石屋院落静静卧在洁白的雪坡上,炊烟袅袅。院门口,章叟瘦小的身影已经不见。唯有那抹熟悉的浅碧色,静静地立在门边,远远地凝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如同雪地里一株孤清的早春新竹。寒风拂过,似乎又送来那缕清幽的草木香气。他心中一酸,咬了咬牙,不再回头,加快了脚步。
山路崎岖,积雪深厚,安幼舆走得十分艰难。章叟指点的近道确实少绕了许多弯路,日头偏西时,他终于翻过了最后一道山梁。山下,一条被来往车马压出辙印的官道蜿蜒在雪原上。他松了口气,疲惫感顿时涌了上来,寻了路边一块避风的大石坐下歇息。
刚喘匀了气,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碾压积雪的吱嘎声。回头望去,只见一辆装饰颇为华贵的青篷马车正沿着山路疾驰而来,赶车的车夫挥鞭吆喝着,似乎颇为着急。山路狭窄,积雪湿滑,那马车速度却丝毫不减。
就在马车将要经过安幼舆身边时,异变陡生!拉车的两匹马不知为何突然受了惊,其中一匹猛地扬起前蹄,长声嘶鸣,另一匹也跟着躁动不安。车夫猝不及防,用力勒紧缰绳。那受惊的马匹更是狂躁,猛地发力挣扎,车身剧烈摇晃,竟将车辕生生别断!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半截车辕断裂飞出,沉重的车厢失去了平衡,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朝着路边陡峭的山坡直冲下去!
“啊——!”车厢内传出一声女子凄厉的尖叫。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安幼舆离得最近,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从大石后跃起,朝着翻滚下坡的车厢扑去!他只有一个念头——救人!
山坡陡峭,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沉重的车厢一路翻滚、颠簸、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卷起漫天雪雾。安幼舆不顾一切地追着,几次险些滑倒,终于在一个相对平缓的坡底追上了几乎散架的车厢。车壁碎裂,露出里面一片狼藉。一个穿着锦缎棉袄、约莫四十余岁的妇人蜷缩在车厢一角,额头撞破,鲜血直流,已经昏死过去。另一个年轻些的丫鬟打扮的女子被甩在另一边,手臂扭曲,正痛苦地呻吟。
安幼舆奋力扒开碎裂的木板,将昏迷的妇人和受伤的丫鬟小心地拖了出来。他撕下自己的衣襟为妇人按住额头的伤口,又用树枝勉强固定住丫鬟的手臂。忙乱中,他瞥见那妇人发髻散乱,掉落在地的一根金簪样式颇为熟悉。他心中一动,想起姐姐出嫁前曾说起过姐夫家的一位远房姑母,似乎就住在附近县城,极是富贵,最爱这种累丝嵌宝的金簪样式。
“敢问……这位夫人可是姓陈?家住县城西关?”安幼舆试探着问那痛得脸色煞白的丫鬟。
丫鬟忍着痛,惊疑地看着安幼舆:“正…正是!公子如何得知?我们夫人正是西关陈府的当家太太!”
安幼舆心头大定,真是姐姐夫家的亲戚!他立刻道:“我乃安家村安幼舆,是府上三奶奶的弟弟。快告诉我,府上可有懂医的?此地不宜久留,需尽快救治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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