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亡我也!又落榜了!十年啊!十年心血……” 另一个白发老儒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快看!解元!解元是谁?” 有人高喊着,声音里充满好奇和敬畏。
解元?乡试头名?柳含章麻木的心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又沉入更深的冰窟。与自己何干?
“永州府!永州府柳含章!解元是永州府的柳含章!” 榜下书吏拖着长腔,大声唱名。
柳含章?!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狠狠劈在柳含章的天灵盖上!他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那喧嚣的人群中心!是不是听错了?同名同姓?
“永州府柳含章!高中本科乡试解元!速速上前确认身份,领取文书!” 书吏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柳含章?没听说过啊!”
“永州府?那边文风不算盛,竟出了个解元?”
“黑马!绝对是黑马!”
“快看!解元郎在哪儿呢?”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开始在人群中疯狂扫视。羡慕、嫉妒、探究、好奇……种种情绪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柳含章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解元?我?中了?还是头名解元?这怎么可能?!那篇……那篇“鬼文”……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冲击着他,让他几乎站立不稳。难道是重名?可永州府……姓柳的秀才……除了他,还有谁?
在众人目光聚焦和书吏的催促下,他如同踩在云端,深一脚浅一脚地、几乎是被人推搡着挤到了榜前。那巨大的黄榜之上,第一行,朱笔淋漓,赫然写着:
**“解元:永州府学,柳含章”**
白纸黑字,红得刺眼!
“你便是柳含章?”书吏打量着眼前这个面容憔悴、衣着寒酸的年轻人,眼中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可有凭证?”
柳含章颤抖着手,掏出自己的考牌和路引。书吏仔细核验,确认无误,脸上挤出一丝程式化的笑容:“恭喜柳解元!请随我来,领取解元文书、袍服、顶戴,明日还需去拜谒学政大人。”
巨大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柳含章连日来的恐惧、绝望和麻木!他中了!而且是解元!光宗耀祖!前途无量!叶兄!叶兄你看到了吗?我中了!他用命换来的机会,他没有辜负!
然而,就在这狂喜的巅峰,一个冰冷刺骨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他心底幽幽响起:
“那篇‘鬼文’呢?考官……难道没看到?”
这念头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他沸腾的血液冷却了大半。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强压着激动和惊疑,跟随书吏进入贡院旁的公殿。
领了文书、象征身份的蓝绸袍服和素金顶戴,书吏又将一个厚厚的纸卷递给他,脸上带着几分艳羡和郑重:“柳解元,此乃您本科墨卷的誊录副本(朱卷存档),学政大人亲批‘文风奇崛,字字珠玑,有屈子问天之慨,当为此科魁首’。此卷已快马呈送京城,供礼部复核存档,此副本留与解元郎做个念想。”
墨卷副本?柳含章的心猛地一沉,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那卷沉甸甸的纸。他迫不及待地展开——
目光落在卷首姓名处,他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誊录得工工整整的卷首,他的名字“柳含章”三个字清晰无误。然而,当他颤抖的目光向下移动,看向那文章内容时……
嗡——!
大脑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一片空白!
那字迹!那行文!那扑面而来的、如同实质般的悲愤怨毒之气!
分明就是他在号舍之中,被那无形“鬼手”操控着写下的“鬼文”!一字不差!那凌厉如刀锋的字迹(虽是誊录,但风格神韵显然被刻意保留)、那惊世骇俗的论点、那字字泣血的控诉……此刻化作冰冷的铅字,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在这副本的末尾,誊录官还特意标注了一行小字:“据正卷,考生署名处笔迹遒劲,风格独特,与此文风相合,确系亲笔。”
署名?柳含章猛地想起,当时他心神被夺,连卷首姓名都未来得及写!是那股力量……是那股力量操控他写下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惊骇、荒谬和彻骨寒意的感觉攫住了他。他中了!以这篇“鬼文”中了头名解元!学政大人竟批了“文风奇崛,字字珠玑,有屈子问天之慨”!
这怎么可能?!
狂喜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惧和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荒诞感。他攥着那卷如同烧红烙铁般的副本,失魂落魄地走出公廨。周围的喧嚣祝贺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解元的光环非但没带来丝毫喜悦,反而像一道冰冷的枷锁,勒得他喘不过气。
叶兄……叶慕秋……
这个名字,连同野狐岭那血腥的一幕、破庙中幽蓝的火焰、号舍里那刺骨的阴寒……如同无数碎片,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