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的秘密

寅时四刻，督军府的晨雾像揉碎的棉絮，缠绕着雕花廊柱缓缓流动。岁岁在四柱床上辗转醒来，指尖下意识地抚过掌心的碎玉，那温度像块小火炭，透过皮肤暖进心口。她掀开织锦缎被，露出昨夜擦伤的脚踝——原本狰狞的血痕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淡金色的鳞片状纹路，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宛如撒了把碎金。

“这是……”她指尖轻触纹路，忽然想起昨夜傅卿昭替她涂药时，掌心不小心蹭到她的伤口。当时他耳尖通红，慌忙抽回手，却在她脚踝留下道转瞬即逝的金芒。此刻镜中的自己，眉心正凝着枚小米粒大小的金点，随着呼吸明灭，像极了记忆中母亲画像里的锦鲤眼睛。

“阿姐，该出发了！”五少爷的喊声穿透雕花木门，伴随而来的是赤焰马不耐烦的刨地声。岁岁套上绣着小雏菊的帆布鞋，打开房门时，晨雾裹挟着玉兰花的清香扑面而来。傅卿昭倚在廊柱旁，军装笔挺如青松，肩章上的金星在雾中闪着冷光，靴边放着她的皮质护目镜，镜片上还沾着未干的露水。

“给你的。”他推了推帽檐，将个青铜纹盒塞进她手里，转身走向庭院中的蒸汽飞艇。岁岁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旧疤——那是去年替她挡子弹时留下的，此刻正被晨光镀上金边。纹盒入手温润，开盖时发出“咔嗒”轻响，一枚银质怀表躺在丝绒衬里中，表壳刻着缠枝莲纹，背面是细小的双鱼图腾。

“双星永恒。”岁岁读出表盘内侧的刻字，指腹抚过凹凸的纹路。怀表突然发出“滴答”轻响，齿轮转动声与她的心跳竟奇妙地同频，仿佛有人在胸腔里敲响小钟。她想起十二岁那年，傅卿昭从军校寄回的信里夹着半块怀表齿轮，说“等攒够零件，就给你做个独一无二的表”。

“喜欢吗？”他的声音从飞艇台阶传来，岁岁抬头，发现他不知何时摘下了军帽，黑发被晨雾打湿，贴在额角。她举起怀表，表盖开合间，晨光折射出细小的金芒，在他脸上晃出光斑。他耳尖泛红，转身假装检查飞艇引擎，却在袖口滑落时，露出腕间褪色的红绳——那是她十岁时硬塞给他的平安绳。

庭院角落的玉兰树突然落下片花瓣，正巧飘进怀表盒。岁岁拾起花瓣，发现它竟泛着淡淡金光，与她脚踝的纹路如出一辙。记忆如潮水翻涌：七岁那年她高烧不退，傅卿昭抱着她在玉兰树下转圈，承诺“等你病好，就给你做个会发光的玩具”。如今这枚怀表，大概就是他兑现的承诺。

“该走了。”傅卿昭伸手替她戴上护目镜，指尖掠过她发烫的耳垂，“南洋的太阳很烈，别晒着。”岁岁望着他的侧脸，发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想起昨夜祠堂里他彻夜未眠的背影。怀表在掌心发烫，她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袖扣：“昭哥哥昨晚没睡吧？”

他身体微僵，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却在这时，五少爷骑着赤焰马冲过来，鹦鹉站在马背上喊：“少帅黑眼圈！少帅黑眼圈！”庭院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三少爷捧着符纸堆偷笑，四少爷调试着探测仪假装没看见。傅卿昭轻咳一声，转身踏上飞艇台阶，却在弯腰时，从内袋掉出张泛黄的照片。

岁岁捡起照片，发现是年轻时的傅夫人抱着襁褓中的自己，旁边站着十三岁的傅卿昭。他穿着小军装，手笨拙地护着她的小脑袋，嘴角却扬着坚定的笑。照片背面是傅夫人的字迹：“卿昭捡回的小福星，愿双星永护彼此。”

“那时候你好小。”岁岁仰头看他，发现他耳尖的红色还未退去。傅卿昭伸手接过照片，指尖抚过相纸边缘：“那时候就想，怎么会有这么小的丫头，哭声却像小豹子。”他忽然将照片塞进她怀表盒，“收好，等回来再看。”

蒸汽飞艇的引擎发出轰鸣，螺旋桨搅碎晨雾，露出远处海天相接的金线。岁岁握着怀表登上飞艇，表盖内侧的双鱼图腾与她眉心的金点产生共鸣，发出细微的蜂鸣。傅卿昭站在她身后，替她系好安全带，呼吸拂过她耳尖：“怕吗？”

“不怕。”岁岁转头看他，护目镜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因为昭哥哥在。”

飞艇缓缓升起，岁岁望着督军府越来越小的轮廓，怀表齿轮声与心跳共振，竟谱出一首无声的曲子。她知道，这枚怀表不仅是礼物，更是某种宿命的见证——就像傅卿昭说的“双星永恒”，他们的命运早已在十三年前的暴雨夜，被天道的丝线紧紧缠绕。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怀表的双鱼图腾上。岁岁忽然想起母亲梦中的叮嘱：“当玉佩共鸣时，你会遇到照亮生命的光。”此刻，傅卿昭肩章上的金星正在阳光下闪耀，与她掌心的怀表遥相呼应，宛如两颗永远不会偏离轨道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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