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这人吧,向来说一不二。宋江刚在聚义厅掰着手指头给他列完三条“接母须知”,这位黑爷爷已经一脚踏出了门槛,只撂下一句“哥哥放心”的尾音在梁山上空飘荡。他腰里别着口朴刀,怀里揣着大小几锭银子,走路带风,心里揣着一团火——接娘去!谁挡路?砍他娘的!
可惜,这团火刚烧到沂州地界,就被现实浇了盆冷水。山道越走越荒,肚子越叫越响。李逵摸着咕咕叫的肚皮,抬眼一瞅,前头山坡上歪歪扭扭杵着个破草屋,门口挑着个脏兮兮的酒旗,在风里有气无力地晃荡。
“酒!”李逵眼睛亮了,宋江那“不许吃酒”的叮嘱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巴掌往油腻的桌上一拍,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店家!好酒好肉,只管上来!爷爷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酒是劣酒,肉是粗肉,可架不住李逵饿啊。他甩开腮帮子,风卷残云,正吃得满嘴流油,浑身舒坦,琢磨着要不要再打包二斤熟牛肉路上啃。突然,门外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还夹杂着几声虚张声势的暴喝: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牙崩半个说不字,管杀不管埋!爷爷乃是梁山泊好汉,黑旋风李逵!”
李逵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他眨巴眨巴铜铃大眼,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饿出幻听了。
啥玩意儿?黑旋风李逵?老子本人在这儿坐着呢!哪个不开眼的王八羔子敢顶着爷爷的名号干这没本钱的买卖?
他蹭地站起来,抄起桌边的朴刀,几步就蹿到了门口。只见山道中央,杵着个黑脸汉子,手里也提着两把明晃晃的板斧——嘿,装备还挺齐全!可惜那身板,瘦得像根麻杆,裹着件脏兮兮的黑布衫,脸上抹着锅底灰,活脱脱一个“李逵低配乞丐版”。
李鬼正对着一个吓得筛糠似的行商唾沫横飞,余光瞥见草屋里又冲出来个黑大汉,比自己还高还壮,手里提着刀,脸色比自己抹的锅底灰还黑上三分。他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今天这买卖怕是要黄。
李逵哪管他咯噔不咯噔,朴刀一指,声如炸雷:“兀那鸟人!你他娘的到底是谁?敢冒充你黑旋风爷爷的名头?”
李鬼腿肚子有点转筋,但嘴上不能软,硬着头皮吼回去:“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梁山泊黑旋风李逵!识相的留下钱财滚蛋,否则……”
“否则你姥姥!”李逵彻底火了,懒得再废话,一个虎扑就冲了上去,朴刀带着风声直劈李鬼脑门,“爷爷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李逵!”
李鬼那点三脚猫功夫,在李逵面前就跟小孩儿耍木棍似的。他慌忙举起板斧格挡,只听“铛”一声巨响,震得他双臂发麻,虎口迸裂,两把板斧脱手飞出老远。李鬼魂飞魄散,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磕头如捣蒜: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啊!小人瞎了狗眼,有眼不识泰山!小人叫李鬼,家里还有个八十岁的老娘,穷得揭不开锅,实在没法子才……才借爷爷您的威名混口饭吃啊!爷爷您大人有大量,看在……看在我那可怜老娘的份上,饶小人一条狗命吧!”
“老娘?”李逵举起的朴刀顿在了半空。这两个字像根针,一下子戳破了他满腔的怒火。他自己心心念念,不就是回家接老娘吗?眼前这厮虽然可恶,可也是为了老娘……
李逵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天王老子也敢捅个窟窿,唯独一个“孝”字,是他心尖上最软的那块肉。他瞪着地上抖成一团的李鬼,那副怂样,倒真不像装的。李逵重重哼了一声,收回了朴刀:“滚起来!瞧你那点出息!为了老娘就干这勾当?丢人!”
他骂骂咧咧,转身从怀里摸出那锭最大的银子,掂了掂,足有十两重,啪地一声甩在李鬼面前:“拿着!回去做点小买卖,好生奉养你老娘!再让爷爷知道你顶着我的名号打劫……”李逵眼一瞪,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拧下你的狗头当夜壶!”
李鬼捧着那锭沉甸甸的银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劫道的反被苦主赏了十两雪花银?这黑爷爷……莫不是菩萨转世?他对着李逵的背影又是咣咣几个响头,连滚带爬地跑了。
李逵看着李鬼消失在树林里的背影,心里那点因为冒充而起的火气也消了大半。他咂咂嘴,觉得刚才那点酒肉实在不解馋,肚子又咕咕叫起来。得,找那李鬼家去!他不是说有老娘吗?正好去弄点吃的,顺便看看这厮是不是真有个老娘,要是敢骗我……哼哼!
凭着李鬼刚才磕头时顺嘴秃噜出的方向,李逵提着朴刀,深一脚浅一脚地摸进了山坳。七拐八绕,还真让他找到一间破败的茅草屋。烟囱里冒着点稀薄的炊烟,空气里飘着点……肉香?
李逵精神一振,几步走到门前,也不敲门,直接推门就进:“屋里有人吗?过路的,讨口饭吃!”
屋里光线昏暗,灶台边蹲着个妇人,正往灶膛里添柴火。锅里咕嘟咕嘟煮着东西,香气就是从那飘出来的。妇人听见动静,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柴火都掉了,回头一看,门口堵着个铁塔般的黑大汉,手里还提着刀,脸都白了:“你……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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