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吸了吸鼻子,眼睛直往锅里瞟:“大嫂莫怕,俺是过路的,肚中饥饿,闻着香味就来了。给点吃的,俺给钱!”说着还真摸出块碎银子。
妇人见他虽然凶神恶煞,但说话还算客气,又肯给钱,稍稍定了定神。她接过银子,眼神却有些闪烁,支吾道:“客官稍等……饭食……饭食还未熟……”
李逵饿得前胸贴后背,哪管熟不熟?他大大咧咧往屋里唯一的小板凳上一坐,朴刀往脚边一拄:“无妨无妨,熟了再吃!大嫂,你家男人呢?”
妇人脸色更白了,低着头往灶膛塞柴火,声音细得像蚊子叫:“他……他出去……寻些生计了……”
李逵心里明镜似的,这妇人八成就是李鬼的老婆。他也不点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妇人闲扯,眼睛却像探照灯似的在屋里扫视。忽然,他目光定在墙角一堆杂物上——那底下,露出一小截斧柄,黑黢黢的,正是李鬼刚才用的那两把板斧!
好家伙!李鬼那厮果然没走远!还骗我说出去寻生计?寻个屁!肯定躲在附近,等老子走了再出来!一股被愚弄的邪火“噌”地又窜上李逵脑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李鬼那熟悉的、带着劫后余生庆幸的嗓音:“娘子!娘子!快收拾东西!咱们发了!十两银子啊!够咱搬去镇上做个小买卖了!那黑煞星走了吧?可吓死我了……”
话音未落,李鬼推门而入,脸上的笑容瞬间冻住,如同见了活鬼——李逵正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脚边那口朴刀闪着寒光。
“黑……黑爷爷?您……您怎么……”李鬼魂飞魄散,舌头都打结了。
李逵慢慢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几乎堵死了整个门框的光线,屋子里瞬间阴冷下来。他盯着李鬼,声音不大,却像冰碴子:“寻生计?嗯?十两银子做买卖?嗯?还想搬走躲开爷爷?嗯?”
每一个“嗯”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李鬼心上。他腿一软,又想跪下磕头。
“晚了!”李逵暴喝一声,如同平地惊雷,震得茅屋簌簌落灰。他猛地抄起脚边的朴刀,那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爷爷好心饶你狗命,还赏你银子奉养老娘!你这忘恩负义的腌臜泼才,竟敢骗到爷爷头上!留你何用!”
刀光如匹练,带着李逵被欺骗、被愚弄的冲天怒火,挟着风雷之势,狠狠劈下!
李鬼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那颗刚刚还在庆幸的脑袋,已经像个烂西瓜一样滚落在地,眼睛瞪得溜圆,似乎到死都不明白,这煞星怎么又回来了?
灶台边的妇人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白眼一翻,直接吓晕过去。
李逵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和晕倒的妇人,胸中那口恶气出了大半。他走到锅边,掀开盖子,里面炖着些杂粮和几块肉。他也懒得管是什么肉,饿极了,抓起灶台上的破碗,舀了满满一大碗,就着锅台,稀里呼噜吃了个底朝天。吃饱喝足,抹了抹嘴,提起朴刀,大步流星走出这间弥漫着血腥和肉香的茅屋,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暮色渐浓的山林里。
身后,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那锭沾了血的十两银子,在昏暗的地上闪着诡异的光。
李逵脚程快,心里揣着接母的急切,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几天后,沂水县孝义村那熟悉的土坯房终于出现在眼前。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摸索着从炕上坐起,浑浊的眼睛努力辨认着门口那高大魁梧的黑影。
“娘!铁牛回来了!”李逵扑通一声跪倒在炕前,声音哽咽,像头在外受了委屈终于找到家的蛮牛。
“铁牛?我的儿啊!”李母枯瘦的手颤抖着摸上李逵粗糙的脸颊,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儿啊,你这些年……眼睛怎么瞎了?娘想你想得……眼睛都哭瞎了啊!”
李逵心头一酸,更是愧疚得无以复加。他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娘,铁牛不孝!如今铁牛在梁山泊做了头领,吃香喝辣,特地来接您去享福!咱这就走!”
听说儿子出息了,李母悲喜交加,又担心李逵那杀人放火的“勾当”。李逵拍着胸脯保证:“娘放心!梁山都是替天行道的好汉!哥哥宋江,最是仁义!您去了,就是老封君!”
好说歹说,总算安抚住老娘。李逵心急,怕夜长梦多,也怕宋江哥哥久等,当下就决定立刻动身。他寻了个大箩筐,里面铺上厚厚的软草和旧衣物,小心翼翼地将老娘抱进去坐稳当。老娘瘦小,蜷在箩筐里倒也不挤。
“娘,您坐稳喽!铁牛背您上山!”李逵将朴刀插在腰后,蹲下身,双臂发力,稳稳地将箩筐背起。他不敢走大路,专拣那人迹罕至的山间小路,背着老娘,如同背着他整个的世界,一步一步,朝着梁山的方向跋涉。
山路崎岖,荆棘丛生。李逵皮糙肉厚不怕,就怕颠簸了老娘。他走得极稳,每一步都踏得实实在在。老娘在筐里絮絮叨叨,问梁山的事,问铁牛这些年怎么过的。李逵挑着好听的说,把那些刀头舔血的日子说得跟游山玩水似的轻松。老娘听着,脸上渐渐有了笑容,瞎了的眼睛似乎也亮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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