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辣清凉的艾草烟雾,如同两道坚韧的无形屏障,一道笼罩在昏迷的岩爪和他焦黑的断肢创口周围,一道萦绕着那隔绝的孕产血屋。浓烟在寒风中缓缓流动,驱散了令人心悸的虫群,也暂时压下了沟壑中弥漫的、对无形“腐烂邪祟”的终极恐惧。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草木生机的、略带刺激性的“洁净”气息,让惶惶不安的族人们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但这短暂的“洁净”感,无法掩盖生存的重压。
孕产血屋内,溪云的状况依旧凶险。草叶、岩叶和石花三人轮番用冰冷的溪水浸湿兽皮,敷在溪云滚烫的额头上。那异常紧绷发硬的腹部,如同扣着一个烧红的石盆,每一次微弱的胎动都伴随着溪云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和下身不断渗出的、颜色深沉的污血。浓烈的艾草烟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呛得人直流眼泪,却也似乎真的压制住了某种看不见的、令人不安的“污秽”气息。草叶用骨刀小心地刮下艾草燃烧后残留的灰烬,混合着捣烂的新鲜艾叶,敷在溪云滚烫的肚皮上,试图缓解那石头般的硬结。溪云时而清醒,眼神涣散地看向草叶,嘴唇翕动,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时而陷入昏沉,身体因内部的剧痛而微微抽搐。孩子…还能保住吗?什么时候会出来?草叶浑浊的老眼盯着溪云隆起的腹部,心中没有丝毫把握。她只记得,部落里女人生孩子,短则一两天,长则…她不敢想下去。没有“时间”的概念,等待本身就是一种酷刑。
沟壑下方,岩爪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艾烟的持续熏蒸下,他那焦黑的巨大创口暂时没有新的虫豸靠近,但创面边缘未被完全碳化的皮肉,在失血和低温的双重打击下,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灰败和肿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嘶鸣,脸色灰败如死人。他需要食物,需要水,需要持续的照看,更需要…时间。他能否熬过失血和可能的腐烂?需要熬多久?没人知道。负责照看他的疤脸,只能每隔一会儿,用浸了溪水的兽皮小心地擦拭他干裂的嘴唇,喂一点温热的薯糊汤。看着岩爪毫无生气的脸,疤脸心中一片茫然。头领用神迹般的手段保住了他的命,可这命…又能维持多久?
食物!迁徙的压力从未消失!堆积的薯块在一天天消耗。训练不能停!岩山如同不知疲倦的凶兽,将内心的焦虑和沉重压力全部倾泻在训练场上。沟壑上方的投掷训练依旧在咆哮和闷响中进行,但强度明显降低了。猎手们疲惫不堪,精神在血腥手术的冲击和生存的双重压力下濒临崩溃。更糟糕的是,连续几日在附近雪原和稀疏林地的狩猎尝试,收获寥寥!那些狡猾的雪兔、松鸡,仿佛都嗅到了部落的绝望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仅有的几次发现猎物踪迹,也因为距离过远或猎手状态不佳而错失良机。收获的几只瘦弱雪鼠,连塞牙缝都不够。食物的消耗速度远超预期,迁徙储备的薯块肉眼可见地减少。恐慌在饥饿的催化下重新抬头。
“头领…附近…真的没东西了。”疤脸拖着疲惫的身体滑下雪坡,脸上带着沮丧和深深的忧虑,“雪兔洞都是空的…松鸡毛都没见一根…再这样下去…”他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岩山站在沟壑边缘,巨大的身躯如同沉默的铁塔。他望着西南方被铅灰色云层笼罩的连绵山影,那是迁徙的方向,也是希望的方向。可这段路有多远?需要走多久?部落剩下的食物还能支撑几天?十天?还是五天?他心里完全没有底。他只知道,必须走!留在这里,只有冻死饿死一条路!可什么时候走?等溪云生下孩子?等岩爪稍微稳定?可他们能等多久?食物不允许!寒冬不允许!
“时间”…这个原本模糊的概念,从未像此刻这般,如同冰冷的绞索,死死勒在岩山的咽喉,也勒在整个部落的命脉上!没有“时间”,所有的等待都是盲目的赌博,所有的计划都是空中楼阁!
就在这时,一阵清晰、连贯、甚至带着某种奇异节奏感的呓语,再次从秦霄的担架处响起!这一次,不再是指向某个具体的物品或动作,而是…指向了某种**规律**!
“日…出…东…落…西…月…缺…圆…缺…圆…结…绳…记…日…月…结…绳…记…日…月…结…绳…”
秦霄的声音不再断断续续,而是如同梦呓的吟唱,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韵律。他的眼睛依旧紧闭,但那只骨节粗大的手,却不再指向某个方向,而是在担架上方缓慢地、有规律地虚划着——从左(东)向右(西)划出一道弧线,模拟太阳的轨迹;然后手指屈伸,模拟月亮的圆缺;最后,双手极其缓慢而专注地做着一种“打结”的动作,仿佛在虚空中捻着无形的绳索,打下一个又一个无形的绳结!每一个动作都异常清晰,带着强烈的仪式感和指向性!
“日出…月圆…结绳…”岩山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秦霄虚划的手指和打结的动作!执火者的呓语,这一次指向了天空!指向了太阳和月亮的变化!指向了…用绳子打结来记录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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