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主正闹着要找姑爷呢!"阿贵突然抓住宋知府的衣襟,带血的指尖在纱袍上洇出暗红的指印。
他身后的门板被晨风撞得啪嗒作响,透过缝隙可见巡防衙役们操着水火棍奔走,铁靴踏过石板街面,惊起满院的麻雀。
雨薇阁的纱窗已经摇摇欲坠,陆明远正对着雕花案几怅然题诗。案上的紫砂壶尚冒着袅袅热气,他提笔的手腕突然抖得厉害,满笺娟秀的小楷瞬间化作墨猪狂奔。
惊惶间带倒了窗台上的铜镜,镜背重重砸在青砖地面上,碎成七零八落的渣子,反射着阴郁的晨光。
陆记火锅店前早已围了三层人墙,最外围的皂隶们举着新糊的竹篾灯笼,半干的红纸被晨风撕扯得沙沙作响。
火锅的铜锅里汤汁仍在汩汩冒泡,凝结的牛油在晨光中泛着暗红的光。白瓷碟里泡着的半截象牙筷子,一端还沾着未融化的血豆腐。
陆明远穿过人墙时,只见赵大厨瘫在灶台边,手里攥着的分火钳还在滴着汤汁。
一个农妇瘫坐在青石台阶上,怀中紧紧抱着面色青紫的汉子。那汉子嘴角挂着半凝固的白沫,太阳穴处凸起青筋,眼皮却不住颤动。
农妇脏兮兮的粗布衣襟已被泪水浸透,发髻歪斜间露出半截断裂的银簪,簪首的红穗子沾着几点可疑的暗红。
"黑店啊!吃死人了!"农妇突然扯开嗓子,她拍打着自己布满补丁的膝盖,磨得发亮的袖口下露出半截金线绣边。
"我和当家的攒了半年钱..."她从怀中摸出个破钱袋,绽线的布缝间挤出几枚铜钱,"就想吃顿好的啊!"铜钱叮当作响落在青石板上。
围观的人群像是被点着的火药捻子,瞬间炸开了锅。前排的几个婆娘已经开始推搡拥挤,脚上的绣花鞋踩进了街边的污水沟。
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开始朝柜台方向挪动,手里紧攥着扁担和锄头。
陆明远站在人群边缘,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他注意到农妇的鞋底干干净净,连点泥星子都没有,不像走了远路的样子。
她怀里的汉子手指微微抽搐,指甲缝里还沾着鲜红的辣椒末,与那张青紫的脸形成对比。那汉子颤动的眼皮下,分明有眼珠在快速转动。
"赔钱!"农妇突然从人群中挣脱出来,像头受伤的母兽般扑向陆明远。
她枯瘦的手臂在空中挥舞,指甲划过陆明远手背时,带出一道细长的血痕。"一千两!少一文我就告官!"
她的眼泪说来就来,眼角余光不住瞟向柜台的银箱,那里码放着整整齐齐的银元宝。
陆明远却突然蹲下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住汉子的手腕。围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那汉子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回荡。
"这位大哥的眼珠还在动..."他故意提高声调,声音清朗得穿透晨雾,"快请大夫!"
农妇的脸瞬间变得铁青,仿佛被晨霜打过的菜叶。
她突然暴起,枯枝般的手臂一把打掉陆明远的手。"人都死了还糟践银子!"她死死捂住汉子的眼睛,干瘦的手腕却暴露在晨光里。
陆明远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去,那粗布衣袖下竟露出半截银镯子,成色比她的破衣烂衫光鲜太多了。
“快报官!”人群里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卖豆腐的老王头拄着拐杖往前挤,拐杖头不小心戳到个孩童的脚,孩子“哇”地哭了起来。
对面茶楼的伙计趁机兜售茶水,铜壶嘴冒着热气,在人群头顶划出一道白烟。人群开始躁动,几个青皮后生已经朝街尾的巡检司方向奔去。
“报不得!报不得啊!”农妇突然惊惶地站起身,声音尖利得像断裂的瓷器,“知府大人是陆公子的岳父,官官相护,报了官连这点银子都捞不着!”
她抓住陆明远的衣袖,指甲深深掐进织锦面料,“陆公子,您就发发善心,别让这可怜人白死了......”她怀里的汉子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呛咳,嘴角的白沫沁出新的痕迹。
陆明远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那汉子嘴角的白沫散发着淡淡的皂角味,混着辣椒的辛香,与真正中毒者口中的苦杏仁味截然不同。
他微微挑眉,注意到汉子的喉结正随着吞咽微微颤动。农妇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死死捂住汉子的嘴巴,声音变得歇斯底里:“别信他!这黑心东家想昧了人命不偿命!”
“请大夫你不让,报官你也不让。”陆明远的目光如剑般扫过围观人群,“难不成你们真是想趁火打劫,拿个半死不活的人来敲诈银子?”
他突然抬高声音,清朗的嗓音穿透晨雾,“各位想想,真要报官,官府验尸的时候,可就能查出这白沫到底是皂角水还是毒药了!”
人群安静下来,农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怀里的汉子突然发出一声含混的呻吟,皂角泡沫顺着嘴角流到农妇的手背上。
人群中的嘈杂声戛然而止,空气仿若凝固,陆明远站在原地,目光如剑般锐利地盯着那对夫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